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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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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儒雪被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扰醒后,撑着身子想要下榻,却一阵晕眩。昨日醒时未曾这般不适过,都让他忘了自己是个什么状况。

行至外屋时,矮桌上已不见昨日堆放的书册。他看到早已备好的食盒,与一壶仍微微漏出热气的茶,恍惚像是回到了几月前,不必担忧受冻挨饿的日子,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不知是茶水喝得着急,还是心中悲痛难忍,他呛出了眼泪,无声地哽咽起来。

他得活下去,姚家如今……恐怕只剩下他了。

妄尘在不远处将一切看在眼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

她昨日用从风楹那借的仙法吊了他一口气,现下大约是耗得差不多了。风楹修为不够,而她历来用仙法救治凡人,皆没什么好结果。他这身体伤得彻底,普通药石难以回春,眼下只能待乐笙过来……

风楹已在屋内候着,见妄尘进屋立马瘪上嘴:“楼主,那臭小子又说我。”

“渊之?”妄尘随手倒了杯茶,想到方才,又将杯子放下,问道:“这次又是如何说的?”

“他骂我越发蹬鼻子上脸,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您这儿送,可是楼主本就什么都看,怎么能说我送的乱七八糟。”

她越说越气,反骂到:“何时我鹊楼八层楼客送什么给楼主瞧也要凭他来管教了?我看他才是蹬鼻子上脸!”

“楼主要知人间事,要识人间苦乐,那些怎么不算人间事?”

妄尘抬手顺了顺风楹的鬓发,不甚在意地说:“看得再多,也悟不明白,若非亲历其中,终究是妄求……这许多年,你都做得很好,不必同渊之认真计较。”

知人事,识苦乐吗……

她拂袖坐下,望着屋外的烟雨走神,又想起了曾经九天之境的师父,想起了辞别时众仙官与她说过的话。

“妄想犹如尘埃,无律无止窜行于世,造做世间一切虚幻。为师赠你此名,愿你能够早日悟清,证身于世。”

……

“你本为不净不实之阿物,凡尘缭绕,仙根不正。你师父如今身去,无人点你,九天恐也难容……”

……

“你此身入不得轮回,便历不了劫难,尘世百苦千难皆不能亲渡。”

“……此事本君心感怜惜,也对往事心怀愧疚,特许你入尘自悟明白。此去百世须臾,若能助你修成正果,确是大善。切记,你仙身不正,勿要扰乱凡界运道。本君待你修成归来,再一道下棋,你自珍重。”

……

前尘种种不绝于耳,妄尘觉得烦闷,亦有困扰。

自山间救回姚儒雪,她心神便不稳不静,仿佛静止千年的池水中忽然投下了一枚石子,涟漪泛起,阵阵难平。

风楹见楼主垂目,眸中明灭不定,似是心情不畅,也不再多言,只坐去了一旁静静陪着。

妄尘手中捻着白玉珠,一圈又一圈地转着,待清茶渐冷,心绪平复,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你去请乐笙,就说我已捡到她的心肝儿,眼下不大好。”

风楹应声,从怀里摸出两本书放在桌上便开阵离去。

妄尘挑出其中一本,见上头题着南塘旧梦四个字,她念了几遍,觉得陌生却顺口。

或许是曾看过类似的吧。

……

姚儒雪换下了那身满是污血,残破不堪的锦衣,又草草地为自己束了发,大约是没那么不堪了,方才撑伞走出屋外。

屋外苦楝栽了满院,紫藤傍依其间,眼下皆未开花。再走十步便是一池白莲,池面涟漪漾散不止,他呆呆地望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向前走去。

蒙蒙胧胧的冷色中,雨水落在青石小径上,都是闷闷的声音,他抬着油纸伞的手微微向后倾了倾,望见了对面屋内蒲团上坐着的妄尘。

屋檐上垂下的雨帘在前,她此时左手捧着本书,右手捻一枚子,心思不知飘去了何处,既不看书也不落子,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如昨夜望向他时一般。

冷清得没有一丝活气。

他愕然于为何生出了这般失礼的想法,再望过去时,妄尘已然回神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雨幕中交汇,沉默间,有什么落在了庭院里。

而刚才那一眼,也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他对她拜了一礼,在她颔首后才放下油纸伞走进了屋内。

妄尘从善如流地邀座倒茶,说道:“渊之不知姚家与我其中弯绕,昨日救你时假意不识责怪,见谅。想问什么,不必拘礼。”

“怎会计较。”姚儒雪有些不解,但不想多问无关,眼下他只关心一件事……

“姚家……现下如何?”

妄尘看着姚儒雪,看着他低落的眼,平展的眉,没有担心,没有侥幸,像个待斩的犯人,只等着那一刀快些落下。

“前月之事。”

“如此吗……”姚儒雪闭上了眼,他在忍着,却又止不住发抖,即便早知毫无转圜,但……

还是痛的,怎么会不痛呢?

三月前雪夜离家竟成永别。君王杀伐,他无力救自己至亲家人,苟且性命至今,他好恨……

恨君王无情,更恨自己无能。

痛与恨纠缠在一起化为利刃,一刀一刀绞着他的心口。

“延吉六年,我九岁,呈贤帝在宫宴上对我说,我们姚家是燕国的文骨,是燕国的栋梁。有姚家在侧辅政,他放心……他说得那般情真意切……”

“姚家祠堂刻着幸得明君识,肝脑护国昌……肝脑护国昌……明君……呵……呵!”

“京中皆传姚家是贤能,呵……我们是蠢人啊!”

姚儒雪就快陷入这癫狂之中时,妄尘终于开口道:“姚家是贤能。我识得姚家……要比你想象得更早。”

他抬起头,眼眶已染上一抹红意。妄尘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了那封信,双手奉向自己。

她接过信,却没有拆开,只是看着。那只不染纤尘的手微微摩挲着信笺,在几番欲言又止之后,终于开口说道:“我认识你父亲,是在二十三年前。”

姚儒雪不解地看着她,他从未听父亲提起过她的存在。

“我认识你祖父,是在四十年前。”她的目光从信笺转向了姚儒雪:“你的兄长,父亲,母亲,祖父,或者再早一些,燕国开国元辅,姚家景良,他们或许……都早知结局。”

“可他们都想让你活下去,替他们活下去。”

姚儒雪踉跄起身又重重跌下,眼中满是惊痛,妄尘看他这个样子,有些不忍再说下去,可他却急声道:“劳妄尘姑娘告知!”

“……半年前,你父亲向鹊楼递信与我,其中写了你与你兄长的生辰八字,我选了你。”

“如今的这封信……”妄尘将信放下,一只手搭在桌上,又说:“这封信本是白纸一张,你父亲只是给你指了一条生路,至于为何是你……你可想知道?”

“我……”姚儒雪觉得自己就快要喘不上气,他听着她平静地说着痛杀他的话,泪水盈眶:“……我……”

他想知道吗?他茫然着,千头万绪搭不出一丝一毫线索,生辰八字……会是什么选择?太过荒唐了,他如何承受得起?他闭上眼,撑着地的手背上沾了几滴湿润。

雨势骤急,凉风瑟瑟入屋,姚儒雪跌在地上。

他垂着头,黯然问道:“方才姑娘说……四十年前,识得我的祖父,不知姑娘如今年岁……可问得?”

妄尘不想姚儒雪竟没继续纠结为何保他,原本他追问下去,她会如实相告。明日乐笙来了,也能有个准备。

“我不记得了。”妄尘没再看他,她似乎在望着什么,却不是眼前。

她在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选择了对他坦白。

“我下界距今一千六百年有余,具体年岁,我确实不记得了。”

姚儒雪哭笑不得,不想心中那一念荒唐猜测竟然为真。他默了很久,直到心绪平复后,才又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地开口问道:“敢问仙家,能否……救我家人?”

妄尘没有回答,这一次她面上不见一丝犹豫不决,那便是……不能了。

姚儒雪了然起身,对着妄尘深深一拜。

“本就是救命之恩在身,仙家如今已予我生的机缘,儒雪定会好好珍惜,再多求不免贪过生妄念,方才失言还望仙家不校。”

他拜得实在虔诚,令妄尘不禁失神,想起从前咒骂她身为仙家却无慈无悲不肯救人的那些凡人。她从不愿责怪他们,他们在她面前声嘶力竭咒骂不止时,她只觉得也是应当。

毕竟她是个如同瘟神般的仙,贸然救人,多半救得白费一场,徒增罪孽。而凡人脆弱,在生老病死法则面前无力改变,做出那些反应本就是情理之中,她又谈何责难与不悦。

“你不怪我?”她好奇地发问。

“无有欺瞒。”他正身,眼眶仍是红的,哭过了,有泪痕,但眼里已复清明,澄澈通透。

他又说:“此事因果本与仙家无关,儒雪能得一线生机,是仙家的慈悲。不论为何只保我一人……如今尘埃落定,我只问前路。”

妄尘在轻轻叹了一声后,对姚儒雪笑了笑。是真是假,如今他风木含悲,叹一声,自己又还能如何呢?过去与现在,她还是救不得所有人。

“唤我妄尘便好。”她用食指敲了敲桌沿。

他犹豫片刻,复而认真唤了一声:“妄尘。”

那是初春连日阴雨后第一缕清光,从云雾间拨开缝隙透落,薄照屋外。

璟京落难玉公子与扣春深山隐世仙,这是妄尘与显清的初识,却是蕴尘与他的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发完前都是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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