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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落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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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春县位燕国南下之地,四面皆有层层叠叠的青山环绕,人烟稀少,并不起眼,是个被遗忘的地方。

姚儒雪逃亡数月至此时,已是一副不识南北的癫狂潦倒模样。他看着眼前已现重影的山路,苟延残喘着想要继续向前,腿脚却彻底地散了劲儿。

他跌坐在路边的丛中,双手狠狠抓着地上的草叶,身上的伤烂得可怖,大约是要死前的麻木,他已然感觉不到疼痛。耳畔鸣响不断,他绝望地明白,自己怕是只能到这了……

视线模糊一瞬后,草叶窸窣声朦朦地传入他的耳中。姚儒雪吃力地抬眸望去,远处那雾气缭绕的山林中,陡然出现了一抹紫色身影。而后只在眨眼间,又从远处来到了他的跟前。

白日朗朗,这般不真实的幻觉,果然是要油尽灯枯了吗……

“为何来?”

与春色相悖的冷声,唤回了他些许意识,他艰难抬头,垂散的发挡住了视线,他看不清那紫袍少女的面容,更没有气力去识辨。

他早已力竭,没了挣扎再逃的余地,只得哑声乞求道:“求善人……救……”

话还没说完,人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

“鹊楼新递来的话本?让六公子看看啊……”男子拿起茶桌上的本子,落拓旋身翘了个二郎腿坐下,书页翻动后紧跟着他的念叨声:“短暂的欢爱……噗……便……便似梦中呢喃,虚无缥缈的刻意,待到缠绵……之后,那点不多的欢愉也刹那间消散……”

“啧,这从哪捡来的春酸文,又酸又文,忒怨,看得人直犯恶心。”

“鹊楼新递来的札记,风楹说写得有趣极了。”坐在一旁的女子淡声回道。

“我看她啊,是觉着你看到后的反应,定是有趣极了。”男子无语地朝天花板递了个白眼,将那本子又扔回了桌上。

女子声音低缓地笑了起来。

与姚儒雪昏死前听到的冷淡不同,这一笑便仿佛是那盏寒夜归家后的热茶,暖而润。

那男子也跟着笑了几声,而后问道:“他便是姚家小儿?”

姚儒雪此刻意识刚回笼,神智仍然不够清明。

他睁开眼,艰难地偏头望向外厅。烛火通明,有一男一女坐在外头的蒲团上,中间放着一张矮桌,堆着几本册子。

失去意识之前那一抹紫色,此刻清晰具体起来。

她背对着他,着了一身黛紫的立领长衫,除了领口绣着极为繁复的花纹外,通身无绣无纹。领下配着一串润白的玉珠链,背云坠着块雕莲的白玉。右耳处坠了颗被金丝镂空球裹住的红玉珠,耳骨处有两枚瞧不清纹路的银环,左耳干干净净。

他在朦胧中似乎见过这样的背影一般,觉得熟悉,仔细回忆却一无所获,空白又浑浊。

“醒了?”她转过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却是从未见过……

他在短暂愣怔后回神说道:“姑娘救我,是大恩……”

她听后起身,缓步走了过来,面容也越发清晰。

一定见过的,在某处……在哪里?

她对他淡然道:“恩非我意,不过捕你之人再追就要坏了此地清净。”说完又皱眉补了一句:“罢了……醒了便好。”

姚儒雪听后有些涩然,吃力地起身下了床榻,对她躬身道:“承蒙姑娘仁义搭救,姚某已是亏欠……若是再留惹事,更是无地自容……”

那玄衣男子听二人你来我往得头疼,打断道:“得了,既然留你在此,就不必多言。六公子给你做主,且养着吧。”

女子转头撇了那男子一眼,又看回姚儒雪,微微颔首道:“且养着。”说罢便转身要走。

“在下京内姚家小儿姚儒雪。今时有难无以为报,若有来日……姑娘需要必不推辞。”

他想,或许知道了名字,便能想起来……

她听后又回头看他,眼中没有情绪,仍是那副冷淡模样:“我无所求,你不必惶然相予,现下实在无需想这许多。”

“我名妄尘,无姓,就如此称呼吧。”她这次说完不待姚儒雪应声,便续步离去。

他的脑海中仍是空白一片,罢了……或许是自己糊涂了。

那自称六公子的男子瞧了门外一眼,而后才近前来,一面打量着他一面说道:“宋家庶子宋戎行,表字渊之,家父宋青峰。我听闻过你,姚家嫡次子,儒雪显清。”

京内宋氏……

燕国开国衔锦年,京中无人不知宋世良定国大将军的威名,但那都是两百多年前的旧事了。那之后宋家不知如何想的,非要废武从文,可偏偏又没那做文官的才能,后头几代要么混个闲散文官,要么干脆连朝堂都进不去。

而宋清峰……姚儒雪听父亲说起过,说他这官做的是闲得数青丝,稀里糊涂,车轱辘话术倒是厉害,找他说事不如去如业寺听经。父亲最不耐听经。

世家结交多是互相攀权附势,其余则是才显或德重者。能苟且京内百年……姚儒雪思及此,一个念头于千丝万缕中就要浮出。

“想到什么?”宋戎行似笑非笑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双桃花眼微眯,直勾勾地看着他。说是看,更像猎鹰般盯着,像是要将他的心思挖出来查验一番……利得刮人,很不客气。

但一眨眼的功夫,那眼中的锋利便不见踪影,他又说:“不必想了,我在京内的声名还不如你们姚家看门的响亮,你不认得我啊,实在无需努力回忆,怪劳心伤神的。”

“……失敬。”姚儒雪被这话噎了一下,刚想拜礼赔罪,却被宋戎行抬手挡下。

“行了,你这样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累不累?”宋戎行转身坐去了床榻边的小椅上,说道:“现下六公子劝你少言少动,好生躺着吧。”

“宋……”

“不必管我,看本吃茶不扰你,我也没办法,妄尘让我好生照看你。”他剑眉一挑,长腿往那脚椅上一搭,从怀里掏了册书,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自在得像在自己房中。

“姑娘何时……”

“走之前。我与她相识多年,一个眼神足矣。”宋戎行抬眼一笑,好不得意,又说:“折腾多日,再不好生将养,这身体就养不好了。”

“……”

姚儒雪一时无言,只得靠回榻上,他确实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问得太多反而失了礼数。

折腾多日吗……算一算,已是三月有余。

短短三月,便从高台沦落至罪子逃犯,真是可悲又可笑……

父亲托付他南下扣春送的信还未送到,却又不告知信予何人,现在想来,恐怕不过是保他性命的托词罢了。

他离家半月不到,便传来姚家全族获罪待斩的消息,本想立刻返回京中……家仆为救他被砍得血肉模糊,只留下一句歇斯底里的“公子快些逃”,便再没了声息。

姚家忠良一脉,从来没有做过恶事……

从来没有……

为何会是如今这般下场?

…………

……

宋戎行待到姚儒雪鼻息渐缓渐稳,才撺着书屏息起身,吹灭屋内灯烛后轻脚离去。

他走时顺手捎走了那册酸得掉牙的狗屁札记,心想,鹊楼递的话本札记真是越发不像话,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妄尘这送。

行至庭院时,他看见倚着亭柱出神的妄尘,又转了方向迎面走上前去。

月光冷冷清清地覆在她的肩头,那望着不知何处的双眸中透着黯然。她回神看向他,面色敛回平常,却不知为何地说道:“乐笙若是知晓,怕会难过。”

“小辈不好评说。”宋戎行虽不知为何会突然提起乐笙,却也懒得追问,那仙家他实在是相处不来,也不乐意攀扯。

妄尘轻笑一声:“此刻便是小辈?方才要做主的六公子还在屋里吃茶?”

宋戎行连忙摆手摇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转了话题说道:“我回趟京内。”

“若是想要打探姚家现下如何,就不必去了,方才鹊楼已知会。”妄尘抬手,露出被大袖遮住的信,朝宋戎行递了过去。

宋戎行接过信后抖开,越看眉头越紧,他看了眼姚儒雪那屋问道:“要与他说吗?”

“姚家小儿聪慧,多半……”妄尘跟着看了过去:“……还是待明日吧。”

他又看了眼手中的信,问道:“鹊楼这是要做回老本行,不收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了?”

“鹊楼本就是为给神姬收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建的,从来没变过。”妄尘笑了笑,转而说道:“你今日也有些难过”

宋戎行挑眉,十分怅然的望向亭内桌上的棋盘,说道:“兔死狐悲罢了。”

他走进亭中,伸手将那些棋子混在一处,又稀里糊涂地全都拢进一个盅里,开口问道:“如今京内这般局势,妄尘如何思量?”

她没有转身,仍就倚在亭柱那,背影亭亭,却显得寂寥又疏离,她似叹非叹道:“天下人,天下事,我皆只能坐上观之,若是参与其中,只会让天下动荡。此话我与你老祖宗说过,今日再说与你听。”风声骤响,她正身离去,未曾回头。

过了半晌,宋戎行才嘲弄地笑了自己一声:“肖想最不可能之人,算不算腌臢可笑?”无人应他,风倒是吹得扰耳,他觉得泄气。

作者有话要说:暮字没有打错,继续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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