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香虽然已升起缕缕白烟，但顾曦仍不敢掉以轻心。
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掩住众人的视线，目光死死的盯着高香上的点点红光。
火星燃过土黄色高香，变为柱柱灰白香灰。指尖轻轻一弹，香灰应声坠落。她注视着香炉上的高香香火。
红色，还是红色，目前为止，没有再出现那诡异的紫色火焰，很好，保持住。
顾曦缓缓放下衣袖，登时又有风吹来，香火在风中颤了颤，点点红光亮了又暗了下去，顾曦又将衣袖重新挡了回去，心也跟着颤了一颤。
千万别灭，拜托了！她不断在心中哀嚎道。
终于，点点红光又重新亮了起来。她彻底放下衣袖，面向众人，
见高香再次燃起，太守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他不解地望向顾曦，下去买香的小童还未回来，她现在用的，就还是那些被吹灭过的高香。
不是说那些香有问题吗？那为什么还要再用？若是再无故熄灭，今年的良州城祭神仪式，可就真成了一个笑话了。
顾曦察觉到太守大人的目光，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再次燃起的高香会不会又一次熄灭，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熄灭，但下去买香的小童迟迟未归，她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旋即她朝着闻简言宁引两人的方向远远的望了一眼。
“希望你们说的都是正确的。”
“异样消失，祭神继续！”
“祭拜——”
全场的熙攘声顿时消失不见，以太守大人为首，众人整齐划一地下跪，双手交叠，叩首。
“再拜——”
众人下跪，交叠，再叩首。
“三拜——”
下跪，叩首。
三拜结束，众人起身。
“叩首毕，献舞——”
祭坛侧面，十几位身着白衣的庄重舞者已准备待续，顾曦走下祭坛，舞者们款款登上祭坛。
编钟声起，舞者们起势，钟声继续，编磬，笛子等乐音加入，而舞者们合着音乐，轻盈舞动身体，向神明献舞。
顾曦站在祭坛下，香炉中的高香仍在燃烧，猩红的香火不断向下，吞噬着笔直的香。
看样子，闻简言两人说的是对的，这些高香的下半部分确实是正常的，不过，他们是怎么知道高香的问题的？难不成……
她忽然摇了摇头，他们二人帮了自己大忙，自己怎可恩将仇报，怀疑他们两人？若真是他们所为，那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顾曦想不通，越发觉得是自己胡思乱想，内心一阵愧疚，想要过去感谢闻简言两人。
但没走两步，便忽然想起，祭祀还未结束，并且自己穿着祭祀袍，未免太过显眼。不妨等到祭神仪式结束，再去感谢他们也不迟。
这般想着，她便把已经迈出去的脚步又给收了回来。
此时，两名身穿粗布衣服的小童子带着两束高香走近顾曦，早在远远的，他们便已经瞧见祭坛上正在向神明献舞。两人互相对视一瞬，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浓浓的愧疚。
是他们做事太慢了，让祭司大人在没有上香的情况下继续着祭祀，这成什么样子！旋即两人小跑几步赶上前去。
“大人，您要的高香来了。”
顾曦看着这两名童子的面孔，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了，已经解决了。”
这两名童子听此，难过的低下了头，太守大人相信两人，才让他们二人去买香的，而他们却辜负了太守大人的信任。
顾曦见状，安慰两人道：“山路遥远，不怪你们。是我擅自找到了解决办法的，与你们无关。”
两个小童听此，对视片刻，其中一人不禁道，
“山路遥远倒是其次，主要是买高香花了时间，祭神仪式盛大，几乎整个城的人全部来参加祭祀，家家店铺关门歇业，我们两人跑遍整座城，都没有买到。”
“哦？那你们最后怎么买到的？”顾曦面带愧疚地看着两人，是她考虑不周全了。
“就在我们满城寻找之时，忽然有几个不认识的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在知道我们是特意下山买香的，他们二话不说，直接就把这些想塞给我们，然后就走了。”另一人补充道。
“那他们有说是奉谁之命来送香的吗？”顾曦忽然来了兴致。
那两人却只是摇了摇头，“我们问了，但他们没有说。”
“那好吧。”顾曦惋惜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件事，比她想的还要麻烦。
另一边，闻简言捅了捅宁引的胳膊，向他那边靠拢过去。
“走不走？”
宁引低头，看了看已经准备离开的闻简言，
“来都来了，并且祭神仪式也快要结束了，为什么不直接等结束了再离开？”
“就是因为快结束了才要走啊，你都已经参加过多少次祭祀了？不要说参加，你主持过的祭祀你记得清吗？后面的流程多么无趣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闻简言拽了拽他的衣袖，一副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拽你走的架势。
宁引盯着自己被拽起的衣服，突然莞尔一笑，
“你莫不是怕祭神结束后她来找你吧？”
闻简言语气一滞，瞬即反驳道：“怎么可能？她来找我我为什么要害怕？”
见她这个反应，宁引打开折扇，掩住了自己上扬的嘴角，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但还是轻言轻语道，
“好好好，是我胡诌了。看你样子，怕不是大祭司大人给你布置下的功课还没完成，既然这样，那我们便先行离开吧。”
闻简言见宁引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也没有反驳，很快便顺着台阶下了，
“对对对，我功课还没有完成，就劳烦宁公子陪我一同回去赶功课了。”
两人悄悄来到祭祀人群侧面，顺着人群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曲子快要结束，顾曦来到祭坛另一侧登阶处，曲音一停，她便立刻登上台阶。
“献舞毕，送神——”
“奏，送神舞——”
巫觋们以顾曦为首，奏送神之舞。
舞毕，顾曦立于祭坛正中央，声音威严庄重，
“送神！”
众人低头，拱手行礼，“恭送神明！”
趁着这个机会，她向之前闻简言宁引两人的位置上瞧去，却没有发现两人的踪影，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眨了下眼睛，这一次，她反而看到人群中那一块区域好像人员分布相较于其他区域更加稀疏一些。
原来是已经走了吗？祭神仪式还没有结束，
他们两个怎么提前走了？顾曦有些郁闷。不久之后自己就要进宫了，在那之后，应该很难再见到他们两人了吧。
他们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而自己连道一声谢谢都做不到吗？
众人抬起头来，她深吸一口气。罢了，她相信，也许只是时机未到而已，有缘自会相见的。
祭神仪式，正式结束。
众人纷纷散去，顾曦回到自己住处，刚换好衣服，便看到周大人和程大人进了她的院子。
“两位大人好。”
“不错不错，这次祭祀，你做得很好。”周大人拍着顾曦的肩头，另一只手抚着胡须，一脸甚是满意的笑意。
“突遇情况，不卑不亢，不慌不躁，沉着冷静，是个好苗子。”程大人站在几尺之外，笑吟吟的看着顾曦，眼里也满是欣慰。
顾曦抬头，迎着午后温暖泛黄的阳光，看清楚了程大人的面庞，登时呆在了原地。
真的，太像了。
顾曦忍住心头的一阵震惊，艰难地回了一声，“两位大人谬赞了。”
周大人还说了什么，顾曦心不在焉地胡乱回了几声。等两人走后，顾曦用手肘支着下巴，望着不远处褐色树干上的夏蝉发呆，昏黄阳光被摇曳树影不断切割成不同形状，懒洋洋的洒在她的身上。
“发什么呆呢？”少年洒脱的声音穿透有些灼热的空气，传到她的耳中。
她回头一看，顺着声音，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
“我之前来找过你好多次，可你都在忙，我连一面都见不到。”少年语气中隐约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彼此彼此，我也去找过你，你当时也不在。”顾曦拖长了尾音，懒散道。
“刚才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周子纪一脸好奇地看着顾曦，想要从中听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发呆而已。”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将手肘放了下来，转头正视周子纪，“对了，问你个事。”
“嗯？什么事？”
“程大人家的事，你了解多少？”
“我和程家大小姐，程家二公子关系都挺好的，所以还算了解吧。”周子纪换了个姿势，接着问道，“你怎么突然对程家的事感兴趣了？”
“刚才你父亲和程大人来过了，程大人，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嗯？和程大人长得很像？男的女的？”周子纪一听，眼睛忽然瞪大了几分身子向前探了一探。
“是个男孩子。”顾曦被周子纪的举动吓了一跳。
“男孩子吗？那就不是她了。”周子纪缓缓伸回身体，语气中不带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