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歆年少成名，又很快攀上李景行这颗大树，早就习惯无论进出什么场合，都被奉为上宾、客客气气地对待。

他心高气傲，才不管别人背后怎么嫉恨或鄙夷，反正这群人面上还不是得捧得周到又特殊，生怕自己有一点不合心意，指示金主靠山来作弄他们。

毕竟像楚歆这类人，身上不带点桃色流言蜚语，那纯属都没入行。

李惊蛰就这样大喇喇冲上来问他隐私，实在令楚歆又惊讶又好笑。他已经很少遇到这种说话不带拐弯的愣头青、不如说还从来没遇到过。

楚歆扬起下巴，将发梢波浪轻巧地拨回肩头，向李惊蛰倨傲反问。

“是不是艺名、或者真名叫什么……我凭什么告诉你呀？”

李惊蛰眼中精光一闪。

他的逻辑链是这样的；逃避回答→心虚→身份存疑→是李辜辰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如此一想，他记得当年与李辜辰唯一的一通电话，对方的声音似乎也挺好听。

楚歆也正巧是个歌手……

系统：[先等等、我觉得你这个推理的路子可能有问题……]

李景行也不知道以李惊蛰的脱线思维，提出这样的问题是打算做什么。他下意识想岔开话题，避免李惊蛰与楚歆产生什么正面冲突。

此时李景行心中，仍旧把李惊蛰当做附庸，是一个有趣的玩物，

玩物可以精致美丽，可以活泼灵动，但是不应该违逆主人的意志，不应当超出主人的掌控。

比如反抗自己的邀请，再比如出格试探其他的玩物。

李景行觉得李惊蛰两度愿意跟自己走，应当是默认遵从这些规则的。

秦三那次或许是对方实在粗鲁、出言不逊，再加上有那个手段阴恻恻的陈子木在场。但这一次，他裁定李惊蛰暂时还没有越过自己冒犯楚歆的资格。

“小玉，”李景行声音警示性地冷下来，“楚歆是公众人物，以后没有我同意，不要再问他这些问题。”

越是被制止，李惊蛰心中越是抓耳挠腮，认定楚歆身份有异。

可他也知道总不能当着大庭广众逼供，更何况如果真是李辜辰，他也决计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承认。

李惊蛰快把自己憋死了。

他向来藏不住事，秀气眉峰一蹙，斜眼瞪着身边香槟塔，强忍着发作。

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个吃醋耍性、不服管的样子。

李景行反而心内暗喜，觉得是自己将小玉带来楚歆身边，令对方产生危机感。

此计实在是屡试不爽，下一步自然将是由小玉主动向自己献媚，以换取自己站到他那一边。美人相争，左右都是自己得利。

楚歆瞥见李景行意气风发的神采，心知自己又一次成为这位大少爷猎艳新秀的帮凶。

这早就不是第一回。

楚歆条件那么好，姿态又放得如此下贱，原本待价而沽的少年少女在他面前、要么心生怯意，要么不服输地落入争宠的陷阱，最终只能乖乖被李景行吃干抹净，再看他毫无留恋地转向下一个目标。

也不是没有想过反抗，最初楚歆甚至将刀刃抵在自己腕间，哭着问李景行为什么要折磨自己，为什么明明不爱了、却一遍遍地对自己召之即来。

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人人都知道他是被捧上天的明星，他所享受的一切优待与尊敬、全都发自于年轻的李家准继承人，而这些东西、但凡失去一点，楚歆都会受不了的。

于是楚歆只能强撑着自己，尽职尽责地扮演李大少身边最为执拗的“反派正宫”，他甚至庆幸今夜能够见缝插针地赶来，以再次彰显自己的价值。

此时的他唯有做好一个合格的、得寸进尺的催化剂，对李景行来说才具备价值。

楚歆面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冷笑，从香槟塔旁摘下一杯朝李惊蛰递过来。

“好了景行，别吓唬人家，搞得好像我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哎呀！”

金色酒液泼在李惊蛰胸前，洇湿一片。

“真不好意思，”楚歆毫无诚意地眨眼，“手滑了。”

“够了吧？”李景行假模假式地皱起眉，出场英雄救美，“你这幅样子做给谁看？”

而人已经亲昵凑到李惊蛰身边，手臂顺势在他腰侧收紧——

“小玉，看你衣服都弄脏了，咱们进屋收拾一下……”

楚歆眼底露出萧瑟的恨意。老套的招数，但愿者上钩，每次都足够管用。

——可李惊蛰灵活如同一只游鱼，顷刻间从李景行掌下脱离。

他无视脑内废物系统的尖叫，一脚踹倒了摞得足有七八层的香槟塔，隔着一片水晶碎裂的脆响转过身，面无表情与李景行对视。

李景行笑了一半的表情僵在脸上。所有人都震惊了。

楚歆是被波及最惨的那个，水晶高脚杯斜着往下砸，一大半香槟溅在自己面前，他一边尖叫一边跳脚、躲满地碎渣，毫无形象地骂李惊蛰疯兔子、神经病！

李惊蛰成了全场唯一自在的。

原本也是这种狼藉一片的场景才比较接近他的生活日常。他目光扫过面色各异、被他吓得咒骂或者噤声的众人，偏过头，施施然朝楚歆挑眉，像是在做示范。

“不好意思，手滑。”

原话奉还。

看见了？至少要这样才叫手滑。

友人就差拿手机给范昭现场直播，在角落里猫着腰对着话筒一通狂催。

“你那个小玉发飙了、速来！——”

李景行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李惊蛰。

这还哪里是争风吃醋的样子？根本是奔着砸场子来的。

“你——”

李惊蛰却没空理他，他抢上两步，一把捏住楚歆小臂。

楚歆：？？

“这下咱们俩的衣服都脏了，”他咧开嘴，露出一个自以为高深莫测的笑容，“一起去收拾一下？”

成功制造了与嫌疑人的独处机会，李惊蛰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满身狼藉还一脸懵逼的楚歆并不赞同。

李景行阴沉着一张脸。

“给我回来！”

李惊蛰钳着楚歆，头也没回。

他见过太多人死到临头、还在妄想用金钱权力交换自己一条烂命。在李惊蛰的规则里，从来也没尊重过李景行。

上辈子那么多所谓的上位者之中，也只有神出鬼没的李辜辰引起他的兴趣。

这一世敌在暗我也在暗，李惊蛰点漆似的瞳孔里跃跃欲试，一定要把他找出来——狠狠揍一顿！

李惊蛰随手找了间空屋将楚歆甩进去，脚后跟带门，右手背后将反锁一拧，利落得不行。原是他干惯了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楚歆警惕地瞪他，心想看这阵势、难道土包子要跟我决斗，谁打赢了谁独占李景行？

也太蠢了吧？

李惊蛰把脚往椅子上一跺，本来就短的裤腿又往上捋一截，手掌在大腿皮肉上响亮地、啪地一拍，脖颈一昂。

“从现在起，我问你答，老实交代，明白？”

太奇怪了。楚歆是先对他的脸形成刻板印象，牢牢认定他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妖艳贱货，可眼下这套动作一气呵成，又实在匪气。

就像重金请来一位流量偶像演反派，高光滤镜都往脸上打，只为了拍出饭向绝美静态，结果人演技意外地好，眼一闭一睁，阴邪鬼魅，真杀过人似的。

人命是被冤枉的，但严刑逼供这种事儿李惊蛰上辈子确实做过不少。

此刻他迫切想从楚歆这里问出答案，一张小脸上一半戾气、一半急切。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老子向你保证，绝不对外泄密，你跟我说实话——你和李景行的实际关系，是不是跟其他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

李景行是假继承人，李辜辰才是真家主，装作热情接近，实际上只是为了搞他下台。

李惊蛰自觉问话颇有水平，简直不动声色将对方状况拿捏在手。

楚歆微微瞪大眼睛。

人人都认为他恃宠而骄，是李景行最为宠爱的一只金丝雀，这小鬼与自己才短短见过一面，却能看出不同？

“关你什么事！”楚歆色厉内荏。他不认为李惊蛰存了任何好意，必定是先揭了他的伤疤，要他在李景行面前一摔到底。

他慌了，李惊蛰得意地想，李辜辰再聪明，也猜不到老子二周目回档开挂。

“你是不是很不甘心？现在又很害怕，怕我去李景行面前告诉他真相？放心，老子跟那草包不是一船的，不会做多余的事。”

原来他都看出来了，楚歆面色惨白，后退半步。

看出我对他为难不过是因为被李景行架起来不得不为之，看出我对这段关系早就心生倦意却无路可退……

他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红，嘴上还在硬撑，“不甘心、又能如何？你我这样的人在他面前，还能怎么办！”

李惊蛰有点惊讶，原来现在的李辜辰还没狠下心要跟李景行争？八年后的你自己可强硬多了。

实际上李惊蛰对李辜辰的认知还是比较准确的：抛去认错人这点。

他身体往楚歆身边歪，因为认为自己即将揭开重生后的两大目标之一，威逼利诱的语气相当激动。

“真正的你到底是谁？你最初和最终的目标是什么？只要说出来，办法当然多的是……”

“是！我虚情假意、我贪慕虚荣、贪图享乐！”楚歆像是被李惊蛰、也是被自己逼到绝路，终于悲愤喊了出来，“你大可以全盘告诉李景行！”

“可我有什么错？！”他胸口急促起伏，声音都哽咽了。

“我也不过是想要能够一直一直唱下去而已！”

李惊蛰眼里浮现出两个惊天问号。

秦大秦二奉命来听候两位客人吩咐。实际上就是李景行实在等不及了，过来看情况。

他终于想起秦三当时的惨状，怕按照小玉的风格，一不小心把人打废了，楚歆那个身板儿、连呼救都喊不出来的。

三人连房门都不用找，在外面就听见有一间里头山呼海叫的。

“你还想要怎么样！”

“不是、你等一下，不应该啊这？……你给我重说一遍——”

“——别碰我！”

李景行听得受不了了，这怎么的、自己俩翅膀组成自行车跑了？

秦二嘭啪一脚踹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