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醒来的人自睁开眼看见她。

伊伦微笑道：“康复得很快，看来没事了。”

“我怎么会在……”周遭净是石头和霜雪。

“很抱歉，由于急着上路，我们发现你的地方很荒芜，便带着你来到这里了。”伊伦不忘给老人检查头上的伤口，额角已结痂，“现在觉得还好吗？”

老人却只专注观察窗外，“这里……山下？”

“我们正欲穿过迷雾山脉，不过你放心，山上并不适合休养。再过几里会有商旅栖息之地，那里会有医者给你详细诊治……”

“不对……”

“呃？”

“瑟丹……瑟丹在哪里？”老人有些神经质，音量忽而提高问道。

莫名的伊伦看向瑟兰迪尔寻求协助，此刻后者却事不关己般丢了个“活该，让你自作自受”的眼神给她。

他走近不知所措的同伴和怔憧之中的老者，“海岸线与此地有着很远的距离，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怎么会搞错？怎么会忘了，怎么会……”

“这也不奇怪，人类上了年纪，记忆力会逐渐衰退。”

“我乃一如的信徒、梵拉的使者，不是人类！”刻薄的评语让他几乎没跳起来，“我是来自维林诺的迈雅！”

两精互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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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在黑暗中。

没有亮光，但精灵之眼却能看清黑暗中的景象。

从明霓国斯的洞穴撤离，他临危受命带领着小队退守。但黑夜却仿佛延续了整个世纪，没有一丝风，没有人——刚还在身后的下属竟消失了大半，最后只剩他独自提剑行走，步步为营。

前方几个身穿蓝色衣服的女人提着灯经过，为首的黑发女人戴着一顶紫色的尖毡帽，在擦肩时扭头别具深意地瞄了他一眼。队伍最后那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惊鸿一瞥，他震惊中拉住她，喊了句：“Nana！”

诡异的是，他明明已抓住她，她们却如烟雾般散去，消失不见了。

情景转换成碧绿葱郁的森林，有个可爱的孩童在与麋鹿群嬉戏玩耍，以人类和精灵的角度来看，都不超过六岁，他长着金色直发，皎洁的面容像极了伊伦。“Ada！”骑在鹿背上的孩童朝着他甜甜地笑着喊道，让他一阵战栗。他想拦住鹿群和孩子，却转眼见它们已没入森林。

哭泣声让他回头，孱弱又熟悉的女精灵背着他跪在地上，金发凌乱，身上的衣沾满黑色的血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泛滥的不安迅速扩大，他低低喊她：“伊伦……”

她转头望向他，泪水在她脸庞滑落，那么心碎欲绝，使他心弦抽紧：“瑟兰迪尔，你可以原谅我吗？”

“你……做了什么？”

“我背离了正义，辜负了这片土地，梵拉不会原谅我……”

他一窒：“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待她抬头，他才发现她的瞳孔从原来的幽蓝变成血红，黑色的藤蔓在她脸上蔓延——几乎是立刻地，他避过了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利刃。伊伦心碎地回望他，愤而往深处纵身跳下。瑟兰迪尔欲翻身去救，悬崖却瞬间消失不见。天空迅速变红，刹那林内火光冲天，巨龙的嘶鸣由远而近，伴随着精灵和人类的尖叫，还有全身欲焚烧殆尽般的疼痛——

瑟兰迪尔蓦地睁开眼。冷汗已湿透了衣裳和浅色的金发，从未如此狼狈过。

闷雷隆隆作响，阵风将窗帘吹得翻飞，房内漆黑如墨。

梦……只是梦吗？

那不是普通的魔魇。

苍蓝的瞳孔迅速收缩，提起长剑，他直奔隔壁房间——

“瑟兰迪尔，发生了什么事？”他那骇人的脸色与愤怒的举动吓坏了正经过廊上的伊伦，她追着他奔入了老人的房间。

此刻老者好梦正酣。瑟兰迪尔不由分说地抓起他，迎着惊恐的目光，长剑横在他脖上。精灵的高度足以让老者双脚离地，老人剧烈挣扎着，死亡逐渐逼近——

“你到底是谁？”

“我我……我我是迈雅……巫、巫师…………”

“很好，我现在就送你回去见一如和曼督斯！”他厉言喝道，剑尖寒芒逼人。

“不……”伊伦惊呼欲阻止，高大的身躯却不动如山，“为什么要杀他？他只是个神志不清的老头……”

“没有一个普通老头能无声无息潜入精灵的梦境，制造恐惧预言邪恶！”

“你说什么？他潜入你的梦？怎么会？刚才的梦……”她喃喃低语，像陷入某种恐惧的未知。

瑟兰迪尔眯眼朝迷迷糊糊的老者观察了一会，发现他真的还神志不清，遂放开了他。

这个老人跟一般的人类没什么不同。如果真是来自维林诺的迈雅，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入梦的过人之处？还是预言家？他是领教过这种真实得可怕的梦境了，但依旧嗅不到老者身上有迈雅的气息。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踌躇之际，他的衣袖被扯了两下：“瑟兰迪尔，你……刚刚……梦见了什么？”

那双闪烁着星光的眼睛，无邪纯净，竟也无法与梦中那双溃烂漆黑的眸子重合起来。

只是梦，一个噩梦罢了。

他想。

一切都是巫师的恶作剧和危言耸听。

（瑟兰迪尔便是从那时开始鄙视巫师职业的。）

…………

窗外。

黑色的长发随着烈风飞扬。

女子凭栏而望，目光停留在两只精灵与老者的栖身之处。

雨水沾湿蓝色的衣裳，她却毫不狼狈。

“巨绿森林，瑟兰迪尔，伊伦，木精灵，亲族相残，恶龙，魔王的阴影……这片土地真是罪孽深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