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上次偷听到许明朗和顾曳的对话后，许真源就隐隐对顾曳产生了一种怀疑。
事情和她判断的有些不一样。
按理说顾曳应该不会阻拦许明朗将她接回家的，但他又确实拖延了她的出院时间。不过这正中她的下怀，她确实不想这么早回去，不想这么早回去和许明朗住一块儿，然后面对随时可能会被毒死的危险境遇。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顾曳竟然会为了她出院的事情和许明朗吵起来。
这次不是她刻意偷听的，她只是找他有事，然后偶然撞见，并……决定偷听。
还是他的院长办公室，许明朗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愤怒。
“你凭什么不让我接她回去！她是我姐，回的是她自己的家！你有什么资格把她扣下！”
扣下？许真源在门外挑眉，她可还不知道顾医生竟然想把她扣下。
比之许明朗的激动，里头传出来的顾曳的声音清冷极了：“她不适合现在出院，外面那么多媒体盯着她，你不担心她承受不住舆论压力吗？”
许明朗冷笑了一声：“你太低估我姐了，她一颗铜墙铁壁铸造的心，会怕什么？”
门缝太小，许真源看不到里边顾曳皱起的眉，却能听出他变得更加不愉的声音：“别这样说你姐。”
她踩在地上的脚规律地轻点了两下，看来她这个弟弟真的对她有很大的不满啊，倒是顾医生……
“三天！三天之后我说什么也要接她出院，你没资格阻拦我！看看在我姐心里，她是更愿意听你的，还是更愿意相信我！”
她叹气，傻子才会再相信你。许明朗噼里啪啦地说了那么长的一句，她觉得里边两人的对话应当快结束了，为了避免被许明朗怒气冲冲地推门撞个正着，她耸了耸肩，直接回了病房。
晚上顾曳来看她，又是上次见到的那种眉目间带着疲惫的神色，她不禁怀疑，难道之前也因为她的事情和许明朗吵过一架？
她主动开口：“顾医生，你今天怎么看起来像个庄稼遭了水涝的愁苦老农民？”
顾曳被她逗笑：“有这么夸张吗？”
她点头，确实有啊，神情看起来无奈又忧愁，平时是片带着清雾的竹林，此刻清雾都被忧虑灼干了，眉眼间的气质都没那么滋润了。
“明朗想接你回去。”他照例地将桌椅移过来，坐下和她一道吃晚饭。
许真源看着面前的两份饭菜，心想还有没有必要再互换一下：“你不想我出院？”
“但我没理由继续留住你。”
“为什么想留下我？你可别再说出于医生保护病人的天责了。”
她还是将两份饭互换了下，在他吃了一口之后，不过好歹她推给他的那份，她干干净净的没有动过：“嗯……顾医生每次给自己打的饭菜，我都觉得看起来更好吃一些。”
管他什么烂理由呢，反正对方已经习惯了。
顾曳确实习惯了，他任凭她吃他吃过的东西，没任何异议，也不揭穿她这种匪夷所思的癖好。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人确实很有涵养。
“也没有为什么，就是想保护你而已。”
许真源挑眉：“何出此言？我难道会有什么危险？”
他的表情变了变，似乎是在斟酌到底要不要如实相告。
她适时开口：“顾医生可不要再拿借口打发我，我很不喜欢这样。”
顾曳早已停下了筷，面前的饭菜没有再动过，整个人看起来严肃又认真：“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不想胡乱指责，说出来你也未必会相信我。”
许真源鼓励地笑了笑：“那你不说又怎么会知道我到底相不相信你？”
他摇了头：“还是吃饭吧。”
这种态度……她在心里啧了一声，越发好奇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如果这人不是和许明朗狼狈为奸要害她的话，倒不失为一个好帮手……许真源思忖了一瞬：“我晚上想下去走走，顾医生可以陪我一起吗？”
他点了头，似乎对于她主动提出要去散心还挺高兴。
两人下到楼下，医院后院这片挺幽静，当然也得益于这是一家高端的私人医院。
许真源拍了拍身下的长椅：“顾医生，过来坐。”
人工湖边风比别处多一丝凉意，他坐下后将外套搭在她身上。
许真源失笑：“我还不到病弱西子弱不禁风的那种程度呢。”说完她又摇头，“我这副鬼样子，实在担不起病弱西子这四个字。”
“——许小姐人美心善。”
短短七个字，他说得诚恳至极。许真源扭头看他，他却把视线放在面前的人工湖面上。清隽的侧颜配上三七分的栗色短发，不得不说这人真是赏心悦目至极。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正面回应她关于美丑的问题，前几次她也或嘲弄或尖锐地刺过他，但他全都避开了。
许小姐人美心善……她品了品这几个字，似乎……
难不成就是因为回答太过不可信，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避这个话题？
嗯——也可能是被她嚷得烦了，所以才干脆直接不耐烦地出招了。
这招确实够狠。任谁被毁了容还听到别人夸自己人美心善都是会恼火的，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嘲讽！难道她遭遇了毁容这等大事，还不能悲伤两句自嘲两句吗？他凭什么拿这种话来堵她？！
可关键……
她竟然被夸舒服了。
……真是神奇。
许真源转回头：“顾医生你看，你说这么违心的话我居然都相信你了，你大可应该更自信一点。”
她指的先前他说没有证据不想胡乱指责的事。
“许小姐也大可应该更自信一点。”他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其实……”她回以微笑，“我还挺自信的，比你预估的自信得多。”
死过一次又毁容两次的女人，还有什么可不自信的？她现在感觉自己可超脱了，超脱得都要升仙了。
他绝对想象不到她能自信到什么程度。
顾曳点头：“第一次见你，当时你靠在车门边等接机，很多人上前找你搭讪。”
“然后呢？”她总觉得他这话只说了一半，或者应该再加一句初次见面的印象或者感想？
“但是你都拒绝了，当时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你并不需要男人的青睐，也不在意男人的青睐。所以哪怕……”他顿了下，还是选择了直言，“哪怕容貌有损，也不应该自我厌弃。”
“是呢……”
许真源听闻倒还有些醍醐灌顶的意味，只是可惜这话为什么前世没人对她说呢，不然她一定能更快更早地走出那大半年的消沉和痛苦。
只是又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提前走出消沉而更早地被毒死。
她笑得明媚：“我一个卖珠宝的，赚的还是女人的钱，男人的青睐我确实不是特别稀罕，这么一想，看开了！”
顾医生少见地笑了下，胜如清风揽月。
两人在湖边静坐，谁的话都不多，但气氛却并不尴尬。
许真源望了望天推测时间应该不早了：“顾医生不用回家吗？”
“我最近都住在医院里。”
她了然地点头，院长办公室想必是有休息间的。
“嗯……似乎从我住院起，顾医生就一直歇在医院？”
“嗯。”顾曳点头，喉间发出的声音带着腔音，无端地撩人心。
许真源笑了：“我今天不想住医院，可以去顾医生那打扰一晚吗？”
“我家？”他有些意外。
“是啊。”她将身上他的外套递还给他，“医院住腻了，想换个环境。”
顾曳接过外套，跟在她身后：“那我送你过去。”
许真源先回病房收拾了些日用品，然后顾曳就驱车带着她去了他离医院不远的住处。
入户的灯被按亮，许真源放眼望去，客厅的灰白茶几上整齐的列着几本书，书的旁边一只不锈钢的保温杯，驼色菱格的地毯和深灰色麻料的沙发，简洁明了的装修风格——单身独居男人的既视感。
顾曳走在她前面，先是让她随意坐，然后：“我去给客房换一下床单被套。”
许真源点头：“麻烦顾医生了，我先去洗个澡。”
他将她带到卫生间门口，细心嘱咐：“地面打湿了可能会有点滑，你可以扔块浴巾在地上，注意伤口不要沾到水。”
这操心劲儿，她倚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瞧他：“顾医生对每个病人都这么体贴？”
“这样的机会不多。”
许真源莫名地就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种遗憾。
“这样的机会不多”，他这句话遗憾得像在说“体贴你的机会不多”。
她心想莫不是自己的自作多情，正要发难，他却又先一步地回避：“你先洗吧，出了什么情况可以叫我，我在外面能听见。”
她对着他的背影略带深意地笑了笑：“那顾医生别走远了。”
许真源洗完澡，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这张脸确实不能看了，但好歹这副身体还是很漂亮的，该凸的凸，该翘的翘，皮肤白得发光，每一处都保养得极好。
她围着浴巾坐在马桶上，手指在膝盖上轻点。好大一会儿，她一直不出去，外面的顾曳终于过来敲门了。
“许小姐，你有没有什么事？”
她的声音带上羞怯和难为情，嘴角的笑却全然相反：“顾医生……我忘记拿衣服进来了……”
门外安静了一瞬：“你的衣服在哪儿？我帮你拿过来。”
“在我带过来的包里。”
作者有话要说：好的，我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