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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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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许强受了伤,所以她才需要钱吗?

从刘玉茹口中打听到许强所在的医院,梁思原在附近的小店买了个果篮,问到病房号后却起了犹豫。

孟清没有告诉他,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而他们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正是因为自己没有把握好彼此间的分寸感让她感到了不适。

梁思原在病房外止步。

门半开着,有摔断腿的患者在低低地哀吟,他往里面看去,见许强正半躺在中间的床位上,头上裹着网套,右手打了石膏,一只眼睛也被缠了起来,在其他痛苦的病人中间,表现得很安静,看不出伤势究竟如何。

孟清正坐在他床边,把给他擦完手的毛巾搭在盆子的一侧,又给手消了消毒,打开旁边煮好的粥,吹凉了一口口喂到他嘴边。

护士过来的时候,梁思原下意识地退开一步躲了起来。

等人换完药出来,他装作其他病人的家属过去询问,得知许强是在外地遇到了事故,颅骨受伤做了个手术,一周前才转院回来休养,目前已经没什么大碍,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

徘徊不定的心挣扎了许久,梁思原最终还是没有走进那扇门,离开医院后,他到服装店把取出来的钱交给了杨思思。

“麻烦您把钱拿给清姐,就说是您暂时借给她的,不要告诉她我回来过。”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杨思思搞不懂,“你没去见她吗?自己当面拿给她多好。”

“我只有半天假,马上就要回去。”梁思原说:“麻烦您了。”

“行吧,看在你还想着给我拿点水果的份儿上。”杨思思拆开果篮上的薄膜,“不过我怎么看着这么奇怪啊,你好端端买这种也太装了吧,还不如给我点份水果捞呢。”

梁思原没说话,转眼看到橱窗模特上的旧旗袍都已经被换了下来,新的缎面光滑平顺,柔和地站在正午的光线里,精致婉丽,曲线挺拔,和创造它的主人一样,仿佛是烟雨行舟中带着笑的故人,温柔得具体。

在梁思原回学校的第三天,杨思思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我劝了,孟清不要,说她老公的伤保险公司已经给报了一部分,工地老板给结了款还给了赔偿,够用了,你什么时候过来一趟把钱拿回去吧。”

“不用了。”梁思原说:“那就拜托您找她定一批价位高一点的料子,钱算在工费里一起给她,货算我订的,差的钱我再给您补上,衣服就送给您,以后再慢慢出手。”

杨思思笑了一声,“至于么?”

梁思原在纸上晕开一笔墨蓝,“她性格要强,以防万一。”

“我说小原同学。”杨思思语调带着点邪气,“我再确认一遍,你知道她已经结婚了吧。”

沉默。

“那果篮本来是要拿去医院的吧,怎么又改主意了?”

依旧是沉默。

“弟弟。”杨思思看热闹的语气,“心思不正啊,夜里睡觉,不觉得问心有愧吗?”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浑身上下都露馅了,就剩下一张嘴还硬着。”杨思思说:“你要真能瞒住,我还敬你是条汉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我听不懂。”

“你最好是不懂。”杨思思笑一声,“什么好人都让你做了,你也不用把我看得这么冷血,我跟孟清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朋友,她有困难,我也不会干看着。”

“我没有这个意思。”梁思原说:“是我请您帮忙。”

“行了,冠冕堂皇的,多虚伪啊。”杨思思说:“钱我会给她的,就照你说的办,衣服我留着,但我也不占你小孩儿的便宜,等我一出手就把本钱转给你。”

“好。”梁思原答应,跟她道过谢后挂断电话,看着眼前那幅画上突兀的曲折,心跳的形状已经暴露出刚才的惊悸。

黯淡的秘密伪装成石子一般的平凡,在笔尖的徐徐移动下,埋进漫天的沙尘里,不许人看清。

这一年的秋日过得很快,每个人都在忙着收获自己的果实,梁思原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把完成的画稿交给了张谷春。

一副守门的年画前,凝视的视角偏低,那是一双年轻孩子的眼睛,而背后山水林木,人物鸟兽,与张谷春的画一样,无一不表现出澎湃的生机,在透视和主客关系上更是用了张谷春老来最擅长的一种,几番修改磨砺之下,竟也有了几分成熟老辣的滋味,最终将两个人的风格完全和谐地融入到一起,去达同样的意。

张谷春对这幅画是喜欢的,可他了解梁思原,更知道其中的取巧,对他的选择带有不解,问:“我看你这段时间一直在画蓝染,怎么没用那些?”

“那些只是想练练笔,找点手感,我的泼彩淡染都不太拿得出手。”梁思原说:“老师是觉得这幅画不好?”

“没什么拿不出手的。”张谷春没有回答他,而是道:“你的笔墨在你这个年龄段是顶尖的,那几幅画比这个更在你的舒适区里。”

“但只是单纯地用了一些蓝染元素,不符合这次评选的主题。”

“嗯。”张谷春把画收了,“你对蓝染感兴趣?”

“之前没有接触过,有些好奇。”

“那也难得,有求知欲是好事。”张谷春说:“年后我要去一个寨子采风,跟老金他们离得不远,你想去的话可以跟着,到现场看一看那些布是怎么染出来的,自己去接触学习一下这门技艺,能更直接地了解其中的文化。”

机遇摆在眼前,自然要好好把握。

梁思原没怎么思考,就跟张谷春约定了一起去采风的事。

画作落定,梁思原在图书馆泡了半个月来应付之后的考试,平时都没落下,到这时也不慌张,事事都有条理地前进着。

放假之前,学生会组织了一次聚餐,其他人跟吴曼说话时提到了罗兆林,问他的毕业作品准备得怎么样。

吴曼对此知之甚少,那人叹口气,“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不会还跟张老师较劲呢吧,跟你们平时也都不说话?”

吴曼笑笑,“没有,就是最近太忙了,我们不是也在准备明年的青年展么。”

话题被带开,等他们说完,吴曼坐过来休息时,梁思原递给她一杯饮料,轻声问了句:“大师兄跟老师有矛盾?”

“也不是。”吴曼和杨友安同级,作为曾经跟罗兆林关系还不错的人,吴曼对他如今的孤僻多少知道一点原因,“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性格不合,张老师平时太佛系了,做事求细致不求结果,大师兄以前还挺看重荣誉的,但经常付出很多精力又得不到什么,久了就有点意见,两个人后来的艺术倾向也不太一样。”

“就因为这些?”

“可能,大师兄还在介意那次奖学金的事吧。”吴曼喝了口饮料,“那时候师兄的妈妈生病来这边手术,需要一笔医药费,当时学校正在评奖学金,他参加了一个比赛,有内部消息,说评审那边定了他的二等奖,他正好就差这么一个荣誉,但正式结果公布的时间比评选要延后了两天,师兄就想让老师走关系帮忙提前给他出个证明,这样他就能同时拿到两笔钱。”

“老师是觉得结果还没公开,自己插手算干涉比赛公正,所以拒绝了?”

吴曼嗯了声,“虽然张老师给他妈妈垫付了医药费,但那件事之后他们两个就不怎么说话了。其实张老师对我们都很好,他只是不想总是走关系靠人脉,唐成刚进组的时候老师也帮他解决过很多经济上的困难,但是大师兄这个人挺要强的,他会觉得既然不想帮忙,那就也别施舍。”

“所以你才想做点什么,能让老师继续遵守规则,保持清正的同时,给大家争取一些更好的待遇。”梁思原开始理解她一点。

吴曼不太好意思,“理想和现实还是有差距的,看起来我并没有做到。”

“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梁思原笑了笑,“以后还有我们。”

座位的另一端,副会长就这一年的工作作了总结,大家都在兴头上,各自喝了点酒,梁思原仍以过敏为由避开了其他人的推让,之后又一起去唱了歌,玩到凌晨散场时,一个个已经神志不清。

“原哥。”一直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同级的女生离开前对他挥了挥手,笑得很甜,“那就开学见啦。”

听到这个称呼,梁思原恍惚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高中。

他颔首回笑,看着那个女孩儿离开,跟其他人都打过招呼,等周围安静下来,拿过一旁的外套独自往回走。

放假回家,就不可避免地会遇到孟清。

出于一种逃避的心理,一直到元旦前两天,因为何菁要回去,梁思原才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回家。

那时已是初冬,他回去的那天恰好下了一点小雪,一路上湿哒哒的,绿化带的叶子上挂着一层白雾,天气又冷又潮,寒意随着呼吸,像贴进了肺腑,凝成冰衣摆脱不去。

走进胡同,梁思原看着不远处的巷口,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经过孟清家院门的时候,梁思原不敢侧目,匆匆走过,却没想到会在踏进自家大门的那一刻碰上正要离开的孟清。

她还在跟何菁说话,脸上的笑容尚未退去,冷不丁一回头,被忽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可又很快反应过来,笑眼弯弯地唤他,“小弟,你回来了。”

对之前的矛盾和疏离,她好像已经毫无芥蒂。

梁思原怀疑这几个月的冷落,是不是只是他一场担惊受怕的梦,迟钝地嗯了声,言语又迟疑,“清姐。”

“好长时间不见你了呢,怎么又穿得这么单薄。”孟清在笑,“快进屋吧,外面太冷了。”

梁思原抓着肩上画包带子的手用力,想说什么,孟清回头,对送她出来的何菁说:“何姐别忘了,到时候跟小弟一起,一定要来啊。”

何菁微微点头,“放心。”

看着孟清欢喜地离开,梁思原身影僵硬,听到何菁叫他,才回过神进屋,问:“清姐刚才说的是什么?”

“她前段时间说城里过节没什么年味,许强就记住了,昨天跑去买了很多烟花爆竹哄她开心。”

“不是不让放么?”

“城里是不让放,但你孟姨也不想扫他的兴,俩人在郊外的农家乐订了个民宿小院儿,约我们除夕一起过去热闹热闹。”何菁说:“你许叔这个人虽然拙了一点,对她倒也挺用心的。”

梁思原心头一酸,“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听说许叔的眼睛受伤了,没关系么?”

“没伤到功能,做了手术,孟清照顾得好,已经没事了。”何菁挽了挽毛衣的袖子,“你先把东西拿上去,换身衣服来帮我开一下罐头,我去煎个牛排,马上吃饭了。”

梁思原嗯了声,回到楼上打开门,因为太久没有人住,窗帘关着,四下里看起来沉闷又灰蒙蒙的。

热水淋在身上,从头到脚浇灌下来,蒸汽笼罩在四周,熏得人眼睛发红。

也许真的是穿得太少,梁思原此刻感到浑身乏力,洗完澡连打扫一下洗手间的水痕的力气都没有,换好衣服下楼,找了很久的开罐器,才把那个水果罐头倒进碗里。

何菁的牛排煎得很失败,表面焦得厉害,里面还在流血,味道很腥,她只试毒般尝了一口,就皱着眉吐了出来,“上次我看孟清也是这么做的,怎么会这样。”

梁思原没有抬头,手下用力重了一点,把一块肉推到了盘子的边缘,又若无其事般用叉子叉起来吃了。

“还是点外卖吧。”何菁拧着眉头翻手机,“你想吃什么?”

“点你喜欢的吧,我没什么胃口。”梁思原把那口肉咽下去,扬了扬嘴角,“妈,我有点累了,想先睡一觉。”

何菁觉出他不太对劲儿,“那你上去睡吧,盘子不用收了。”

梁思原嗯了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感觉心跳得很快,身体里的血液滚烫,却好像生了锈般滞重,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拉起一块巨大的石头,随后又重重地砸下去,在他珍视的回忆里,引发一次又一次的地震,每一次都破裂几分。

元旦当天,何菁买了很多年货一起带去了孟清和许强订的民宿,两个人到的时候,他们得了店主的嘱托,正在准备贴对联。

许强的腿不方便,孟清在对联上贴好了胶带,正要自己去爬凳子,梁思原走过去,从她身后把对联接过来,“我来吧。”

“小弟,你来得刚好。”孟清笑得灿烂,仰起头来看他,感慨道:“果然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原来是这种感觉。”

梁思原淡淡笑笑,在她的指挥下把对联贴正。

“强哥都把肉串好了,我们一会儿可以在院子里烤了拿进去吃。”孟清已经准备好菜单,打开备忘录,对着面前切好放在盘子里等着下锅的菜检查了一遍,问他们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梁思原摇头,何菁说:“少做一点就好,我们四个人也吃不了多少。”

“我吃,我能吃。”许强已经拆了纱布,因为手术剃光了头发,现在只长出薄薄的一层,头上一道连接到眼皮的疤还很明显,憨厚地笑着,“小清想吃什么都做。”

孟清把帽子给他戴好,笑着纠正,“我想吃的都准备好了,现在要问何姐和小弟。”

许强点头,“都做,不怕。”

何菁婉然,“那我洗一点水果吧,我们晚点可以边聊天边吃。”

孟清答应着,梁思原转头,主动请缨去把何菁带来的幕布挂在院墙上,接好了投影仪,在大家都不知道要看什么的情况下,转接了当天的晚会作为背景。

四个人里只有孟清会炒菜,一个人承包了整个厨房,他们三个守着烧烤炉,羊肉烤得滋滋冒油,第一批刚好,许强就乐呵呵地拿着一串进了厨房。

“怎么了?”何菁看一眼身边丢了魂似的人。

梁思原摇头,欲盖弥彰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烟有点呛。”

“起风了,你过来坐我这边。”何菁说着起身,“我去帮忙端菜。”

屋里的圆桌中间滚着菌汤,孟清的菜做好时,肉也烤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丸子和青菜都下了火锅。

外面一层薄雪飘下来,屋子里弥漫着腾腾的热气,菜香混着酒香,四个人一起举杯,听到隔壁先放了一挂鞭炮,在里外一片喜庆的氛围中说着祝福的话。

欢乐是他们共有的,暗潮是他一个人的。

梁思原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那杯酒只在唇边抿了一抿,趁没人注意,悄悄倒在了手边的纸巾上。

晚饭吃到一半,孟清和何菁坐在一起笑个不停,嘴里聊的都是些生活里的琐事。

梁思原撑着脑袋,听她们分享今年衣服首饰的潮流,什么品牌又出了哪些常人不能理解的设计。

孟清在做衣服时追了很多的剧,觉得好看的都在平时推给了何菁在出差的路上看,说起那些当红的明星,梁思原没有一个知道的,倒是许强还好一点,偶尔提到一个,呵呵地乐着,说这个小清给他看过。

饭吃到十一点多,许强把提前准备好的烟花都抱了出来,摆放在院外的空地上。

孟清看着那些烟花,又期待又害怕,跟何菁一起捂着耳朵躲得远远的。

许强拿了一根拜神用的香,点燃两挂意味着开门红的鞭炮之后,梁思原回头看了一眼,在噼里啪啦的炸响将要结束时,才弯腰点燃脚边一箱烟花的引信,退到后面,照亮了满地的红衣。

他以为在焰火升起的那一刻孟清会害怕,想要替她挡一下,孟清却在前一秒抓住了跑回来的许强的手臂。

爆竹声掩盖了人的声音,梁思原没听到孟清对他说了什么,看着她明明不敢上前,却还是拉着许强,抬手把他脖子上的围巾拉起来,在烟花炸开之前,挡住了他才刚刚痊愈的右眼。

漫天的飞彩流光遮住了黑暗的天幕,孟清眉眼明媚,依偎在许强身边,仰着脸给他指着最漂亮的那一簇烟火。

梁思原看着她一只手放在胸前,好像许了什么愿望,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便是看向揽着她的许强,笑眼活泼,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心像被蚂蚁咬了一口,不疼,只是酸酸的,有什么在发胀。

嫉妒将人变成魔鬼,爱却是维持矜持与理智的最后一道屏障。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竞争的资格,希望她幸福这句话,在她本来就得到的情况下也没有更多的立场。

把自己藏起来,把那些可耻的贪念藏起来。

这场倾慕,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知道。

当那场盛大的光芒逐渐凋零散去,世界重新回到暗夜,梁思原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回过头的那一刻,却发现何菁站在旷野边缘的余烬旁,眼神如一把刺破人心的尖刀,正直直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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