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皇后想过无数可能，猜到夏安之不会乖乖听话。

长时间的栀子花香，足以扰乱生命体的精神意志。

但夏安之明显比她想象中疯狂。

年纪不足红皇后尾数的通灵师小姐，宁愿拉红皇后共沉沦。

红皇后反复询问夏安之想要得到什么，夏安之淡然输出：“童怜已死，乔家唯一的前搭档实施背叛，其中皆有你的手笔。”

“比起变成你的傀儡，比起恶事做尽，不如试试谁能活下来？”

夏安之打趣，看向窟窿的眼神丧失怜悯。

“你会毁了主机室！”红皇后龇牙咧嘴，“我不会放过你的，绝不会！”

她恨不得用目光嚼碎夏安之。

但夏安之的精神力完完全全束缚住她们二人。

哪怕不死，制造仿生怪物抹杀人类，并掌控整个联邦星际计划也会不得不推迟一段时间。

红皇后在赶时间。

还会发生什么？

她在怕什么？

夏安之克己，闷不吭声一会儿。

红皇后仍试图谈判。

哪怕夏安之不予理会。

炙热通明的火光扑面而来，红皇后愤懑不平，夏安之乍然松缓精神力，顺着天梯以十字姿态，倒了下去。

红皇后想要趁机猎杀夏安之，可再继续放任爆-炸，整个主机室会损失更大。

AI意识体无法在主机室毁灭的情况下，继续安然活动。

红皇后为保全自己，无可奈何地看夏安之穿过通道，跑入珍奇博物馆大厅。

“夏安之，你真是给了我好大的惊喜。”红皇后咬牙切齿。

她扫过时间，吃下哑巴亏。

再有半分钟，珍奇博物馆就要到达营业时间。

届时，长千上万联邦居民会涌入大厅。

现在还不是把仿生怪物呈到居民眼前的好时机。

红皇后咬咬牙，胸腔盛满怒火。

哐地一声，隧道被她彻底关闭。

微弱的风声掺杂阴湿的空气，窜过夏安之衣领。

珍奇博物馆将迎来门外第一簇光束。

夏安之加快奔跑速度，本该顺利离开此地，却在半路遇见No.70192。

机械仿生人的衣着比先前破烂，她的长发卷曲发焦，皮肤沾染灰黑色的污渍。

距离近了，夏安之看清对方的伤痕。

No.70192着实狼狈，步伐都变得踉跄。

她和夏安之擦肩而过，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是恶狠狠地瞪着夏安之的背影，目视夏安之离自己越来越远。

骇珠当真可怕。夏安之想。

但或许是因为门扉之后的画面，或许是因为骇珠曾出口保下自己，总的来说，比起其他人的惧怕，更觉得这份威势甚是有趣。

夏安之忆起总会给骇珠打折的定制营养液店铺，想起骇珠曾想开设营养液配置店铺。

难道真是巧合？

夏安之常去的营养液配置店铺，正好开在十三区郊区，正巧每次都会打折。

巧合的太多，就不像巧合。

夏安之侧身撞开门扉，一脚踏出珍奇博物馆。

届时，她身前是一望无际的暖光，身后是斩不断的执念过往。

红皇后所躲藏的门扉，远在黑暗更深处。

而珍奇博物馆大门敞开，迎接光明与又一批客人。

-

跑出珍奇博物馆后门，夏安之骤然无处可去。

幻境内的预示化为现实。

不远处的街边转角，悬挂数十米高的全息投影。

联邦娱乐早报的男主持人西装革履，照常妙语连珠。

他说：“仿生人人权问题迫在眉睫，童外交官公开表示，高等级打印仿生人应享受与人类相同的特权，获得居民身份证，同人类居民一齐拥有购房、买车、入学，开办生意会所。”

“乔外交官于社交媒体公开支持童外交官。”

“此前，东西区议员曾在……”

话语字字清晰。

但待某一段画面播放完毕，主持人却报出夏安之的名字。

主持人：“据悉，联邦通缉犯榜单于今日刷新。”

“新入榜的年轻人名为夏安之，曾隶属于联邦特殊调查局三处，此人拥有通灵能力，盗取特殊调查局三处专属科技武器，并常年向各方势力输送内部信息，乔外交官与童外交官已掌握夏安之身为间谍的证据。”

男主持人后续再说了什么，夏安之听不进去了。

何止一派胡言，完全是想把童怜当年的遭遇复刻一遍。

红皇后所掌握的权势、信息、人脉，比她想象中更强大。

和特殊调查局总负责人一样，被偷梁换柱的大人物不计其数。

明面上联邦依旧，内里早就逐渐腐蚀。

她背后没有权势支撑，各方面信息尽在大数据掌控。

形单影只，红皇后已然无法对付。

夏安之久违的力不从心。

眼瞧广告牌上的画面通通变成关于自己的通缉令，她疲累地揉揉肩膀。

“信息量还挺大。”她嘟囔。

偶然抬头，马路对面停下一辆白色的悬浮车。

光滑且流光溢彩，宛若珍珠。

夏安之下意识转身，却听见对方主动搭话。

“嘿，有人要搭便车么？”

骇珠打开车窗，护目镜映出夏安之扭曲的身形。

夏安之本想拒绝，当做未曾听闻骇珠的声音，但博物馆门口聚集大量居民，后门停下的车辆越发繁多。

人群密集度挤兑空气，居民的视线跳过队伍，落到全息屏幕。

他们望见报道贴出夏安之的相片，宣传夏安之高达九位数的第一笔赏金。

后门的悬浮车交错停摆，骇珠的车仍停在路对面。

她的车窗上升一半，缝隙内的护目镜反射阳光。

夏安之犹豫半秒，侧身穿过悬浮窗缝隙，叩响骇珠的车窗。

“你做了正确的选择。”骇珠笑意满盈，示意夏安之上车。

她比主机室门扉后的模样，成熟几分。

驾车技术何止娴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参加飙车大赛。

夏安之略微意外，又想起对方说过“老板夹菜我转桌，老板出门我炸-车”这种话。

如此想来，不管她做出什么举动，似乎都是理所应当。

夏安之坐在副驾驶，陡然无话。

骇珠目视前方，问：“见过红皇后了？”

“嗯。”夏安之点头，“见过她了。”

骇珠：“有什么感觉？”

“……”夏安之：“没什么感觉。”

骇珠：“真的？”

夏安之：“假的。”

骇珠噗嗤笑：“和我猜得一样，你会想尽方法拒绝红皇后。”

夏安之别扭转头：“我没有答应她的理由。”

骇珠沉默两秒：“就和当年的童怜一样。”

夏安之骤然严肃：“什么意思。”

骇珠：“自以为是地坚守自己所认为的正义，一个不留神，就会把命丢掉。”

夏安之侧头：“你不能这么说她。”

骇珠：“有什么不能说，她的事情，联邦谁不知道？”

夏安之：“可你是她的朋友！”

骇珠撇嘴：“朋友就不能说真话了？要不是她自以为是，至于被陷害？但凡她当年多说一句话，多发一条信息，就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她话语激动，仿佛对童怜厌恶。

但夏安之瞄见她眼眶的泪水。

护目镜有些湿润，她身上的衣服也是。

“你刚执行完任务，就过来了？”夏安之试图转移话题。

骇珠“嗯”一声，不再言语。

夏安之不自在地摸摸衣角：“你打算带我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

“你家？”

“……”

“你的店铺？”夏安之思索。

骇珠眼皮一跳：“什么店铺？”

夏安之：“营养液配置店铺。”

“……”骇珠：“我没开那种店。”

夏安之质疑：“真的？”

骇珠抿唇：“真的，只是有一个朋友开了店，怎么？你对这个感兴趣？”

“可能有点感兴趣吧。”夏安之眉眼放松，装模作样道：“只不过是对无中生友这件事。”

骇珠：“……”

她的手滞停半秒，后问：“红皇后给你看了什么？”

夏安之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上车面对她始终不曾惧怕，就像对她了解甚多。

除非是红皇后给看了什么画面，否则态度转变不会如此之快。

她们，才见了两面。

夏安之察觉她的态度变化，顺势跳过话题，不再隐瞒：“红皇后完善副本故事线，讲述副本人物的前因后世，还提起你、童怜、世界之心，说到来自蜉蝣珍品的诅咒。”

“都是她蒙骗人的手段罢了。”骇珠提醒：“她善于利用画面，半真半假的迷惑生命体心智。”

“所以她播的画面，并非全然真实？”夏安之骇然，明显信服许多。

骇珠驾车驶过转弯：“我第一次见到她捏造的画面时，和你一样，她播什么画面，我便相信什么。”

“后来呢？”夏安之问。

“后来，她试图用她的思想，影响我的记忆，害得我打落蜉蝣珍品，险些丢了工作。”骇珠咬牙切齿。

夏安之聚精会神：“但你依然在珍奇博物馆工作，我见到你向主机室运送仿生怪物。”

“那是工作必须。”

“为了红皇后的工作必须？”

“……算是吧。”

“你现在为红皇后工作？”夏安之语气加重。

骇珠开启车窗防窥：“可能算吧。”

夏安之沉默一秒：“什么意思。”

她猜不透老一辈人的说话说一半。

骇珠开启悬浮车最快速度：“她需要我进入游戏，帮忙打捞仿生怪物，我需要收集她反叛联邦的具体证据，如此，便过了许多年。”

AI意识体行凶，证据确实难拿。

就算拿到，也很难让人相信，AI设施产生完整且强大的独立意识，并开发全息游戏、研究仿生怪物、抹杀人类。

消息放出，大概率会被人称作疯子，称为娱乐玩笑。

真正的证据在主机室，从联邦居民、博物馆员工，到通过副本，成为红皇后手下的干将，骇珠多年来忍辱负重。

夏安之不由得对她改观。

果然，能和童怜玩到一起的，均不是等闲之辈。

夏安之莫名心理满足，却又想起其他的事：“既然你敢明目张胆带走我，想必你已经掌握了红皇后谋划一切的证据？”

“不然呢？”骇珠张扬放肆：“毕竟老板夹菜我转桌，老板出门我炸-车的举措，我已经干了许多年，人哪有那么容易转性？”

她说着，开车进入传送舱。

扫脸自动收费后，她们所在的胶囊仓加速向目的地行使。

骇珠没个正形：“坐稳扶好，我们回家！”

夏安之抓住扶手：“到底是要去哪？”

冲击波使人想要呕吐。

骇珠怡然自得：“去我的根据地，连红皇后现在都不敢随便管的根据地。”

夏安之左右打量，没发现意外事故。

红皇后没有制止她们，或者说，红皇后无法阻拦骇珠。

红皇后在担忧并敬畏。

理由是什么？

夏安之直觉自己像十万个为什么。

骇珠窥出端倪，安慰道：“万事万物均有克星，AI意识体也不例外。”

夏安之：“你找到红皇后的克星了？就在你的居住所？”

骇珠：“找是找到了，但不是我找到的。”

夏安之：“那是谁找到的？”

骇珠理所当然：“世界之心，你应该见过他，居民名叫何泽。”

她说着说着，笑了一下。

夏安之困惑不已：“你们怎么认识他的？他好像很早之前也认识我。”

骇珠努嘴：“说来话长喽。”

夏安之提议：“那就长话短说？”

“……”骇珠无奈：“你可真是聊天鬼才。”

夏安之：“可能彼此彼此？”

骇珠：“……”

那行吧。

骇珠摸摸鼻尖：“世界诞生之初，孕育出一颗心脏，那是独属于世界的物件，唤作世界之心。”

夏安之耷拉眼皮：“这个听过了，其他的呢？”

骇珠吹胡子瞪眼：“耐心点！听我说！”

“好吧、好吧，你说。”夏安之妥协。

骇珠清清嗓子，继续道：“世界之心不老不死，只要他存在，世界哪怕受损也能够随时间重新建立，听起来像是传说，但在某一次执行任务时，我们偶然进入世界之心的居所。”

“当时他没有其他名字，冠着世界之心的名头，没有真实形体，能看到世界万物，却不能触碰烟火气，他看着时代更换，看无数人死亡又诞生，但他无法拯救生灵，无法改变事情进展。”

说起以前，骇珠柔和许多。

夏安之慢慢放松下来：“换言之，红皇后属于AI的意识体，他属于世界的意识体？”

骇珠：“这么说倒也不错。”

夏安之：“红皇后需要大数据，需要网络，需要科技，才能够影响人类、控制智能设施，世界之心呢？”

骇珠：“他只需要显形药剂，这还是童老大偶然发现。”

夏安之思索：“他喝下显形药剂，便能利用优势，在星球间穿梭自如，控制自己何时显形？”

骇珠点头：“依然如此，别太小瞧联邦科技的力量，你肉眼可见的一切设施，远不足联邦真实实力的百分之一。”

夏安之骇然，整理心情后，她问：“那蜉蝣珍品呢？我能理解你们玩到一起的起因，也能理解你们现在还很稳固的友情，但蜉蝣珍品和蜉蝣珍品的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

骇珠正色：“起初，我随博物馆考古队挖掘古遗迹，于地下发现蜉蝣珍品。一开始还以为蜉蝣珍品是蜉蝣琥珀，以为它年岁愈久，可后来发现它是完成一半的智能科技，来自数千年前。”

夏安之：“那它也算古董，毕竟几千年岁数。”

骇珠翘起唇角：“从年岁方面讲，确实如此，但它对古遗迹历史开发的意义，并不大。我们需要千万年前，203号列车前后的古董品，更晚的完全可以用科技虚构出来。”

夏安之乍舌：“联邦究竟还隐藏了什么手段？”

“隐藏了许多。”骇珠目视前方：“权势的心思，你别猜。”

“好吧。”夏安之耸肩，“那后来呢？”

骇珠：“后来，我们发现蜉蝣诅咒是研究失败的长生不老药剂，药剂曾无色无相，溶于空气，生命体吸入后，身体细胞逐步冷冻沉睡，沉睡三年后会重新复苏一天，复苏一天后重新进入沉睡，以此延长寿命，造出延寿的假象。”

夏安之明白过来：“这么说来，蜉蝣珍品算药剂盒子？”

骇珠“嗯”一声。

夏安之回忆珍奇博物馆的布局：“可我没在博物馆见到蜉蝣珍品。”

骇珠：“因为它根本不在博物馆。”

夏安之询问：“在你那？”

骇珠摇头。

夏安之：“我没在童怜住所见过蜉蝣珍品。”

骇珠呼出口气：“因为它也没在童怜那里。”

夏安之困惑不已：“那它在哪？”

哐——

夏安之话语落下，传送舱猛地停下。

骇珠抬手挥挥眼前的灰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曾见过它，还摸过它。”

“咳咳、”夏安之皱起眉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我碰过蜉蝣珍品？”

“还有，我们这到底是停在哪里了？”

夏安之看向窗外，窗外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都算夸赞。

骇珠整理衣服：“我们家。”

“啊？”夏安之头脑风暴。

骇珠自然而然地取下自己的安全带，再凑近夏安之，为夏安之取下安全带，“别磨蹭了，有人在等着我们。”

夏安之安安静静，让长辈取下安全带：“谁？等我们做什么？来接应的？”

骇珠垂头：“算是吧。”

“算是？”夏安之不明白了。

骇珠推开车门：“顺利的话是来接应，不顺利的话是来围剿。”

夏安之赶紧下车：“你不是说，红皇后也不敢轻易来这？”

骇珠耸耸肩：“凡事终有万一嘛。”

骇珠不以为然；夏安之无可奈何。

她跟着长辈向前行走。

漆黑一片里，出现一抹亮光。

骇珠意味不明地笑：“看来我们运气还不错。”

“向你介绍第一位朋友。”

“我那老板夹菜我转桌，老板出门我炸-车中的冤种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