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兰叶醒来之时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是不痛的。
“兰叶醒了,你,去告知公主殿下。”羽贞见兰叶转醒后对着门口候着的宫娥道,那宫娥应了一声后便立马走了出去。
“羽嬷嬷,我这是,睡了多久?公主殿下可还好?”
兰叶刚一动就疼的倒抽一口冷气,奇怪,明明她晕过去前也没觉得这么疼的。难道是因为那时的自己太过紧张慌乱,感觉不到痛了?
“别惦记公主殿下了,公主殿下一切都好,倒是你不要命地偏要去跟公主殿下对打,能捡回一条命都是祖宗保佑了。”羽贞拧了条温热的毛帕子给她揩了揩手。
“这也怪我?我是我跑了,公主殿下误伤了别人怎么办。”兰叶不满地撅起嘴对羽贞撒娇道。
“行行行,你厉害,这次你可是整整躺了一个月,公主殿下每天都会来看你呢,你醒了,我便也放心了。”羽贞话音未落,门便被打开了。
君璃快步进门,羽贞与君璃对视一眼,便笑着端了铜盆出去了。
“公主殿下。”兰叶本欲下床行礼,却被君璃一把拉住道:“别动,好好躺着。”
兰叶便只能好好躺在床上,她这段时间一直昏睡,不能进食,只能靠每天输送一些灵气养着,消瘦了不少,看着脸色苍白没什么生气的模样。
君璃进来许久,两人都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兰叶有很多想问的,比如说君璃怎么会一离开蟠桃宴就入魔了,还有自己昏过去前那一阵突然爆发的灵气是怎么回事,君璃又是如何恢复理智的。
问题太多,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问哪个。
最后还是君璃开了口,她坐在兰叶床旁,伸出手握住了兰叶冰凉的小手,往其中注入源源不断的灵气,轻声道:“抱歉,害得你受伤。”
君璃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兰叶脑子里便炸成了烟花,一句话都听不懂了。
君璃在干什么?她居然在对自己道歉?
兰叶甚至想要掐一把自己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作为公主殿下,跟自己的婢女道歉,她看不是君璃疯了,就是自己疯了。
看着兰叶失焦的双眼,君璃轻声唤了两声兰叶的名字,才把兰叶的魂喊了回来。
“公主殿下没事就好。”兰叶浅浅笑道。
“那天,你能做到这个份上,实为不易。”君璃缓缓道。
那日兰叶被送去医治后,她又回到了已经沦为废墟的静室,满是利刃劈砍的痕迹之下,每一道刀痕都是兰叶殊死抵抗的结果。
但凡当时她不曾破坏掉结界,或是破掉结界后自己跑了,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想要什么赏赐?我会尽我所能。”君璃微笑道。
兰叶却未即答,而是思忖了许久,斟酌开口道:“公主殿下,兰叶不想要什么赏赐,兰叶只想知道您当时为何会入魔。”
她颤抖开口道,这样的问题她不奢求君璃能够回答她,但是确实是她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是为执念,人一旦有了执念,便会偏执,一着不慎,行差踏差,便会入魔。”君璃移开视线,声音干涩,艰难道。
兰叶并非愚蠢之辈,君璃惜字如金的回答,她也了然。
一个在原本该锦衣玉食束之高阁的九重天的公主殿下,在六百岁那年便毅然学了武,从此替父分忧,庶务,练兵,事事关心,事事尽力。
这般有抱负,又这般有天资的人如何甘愿屈居人下?
天后娘娘那番话说的如此轻巧,却在无形中扼杀了君璃千余年来的努力和功绩,她如何能平意?
兰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缓缓开口道:“公主殿下,兰叶支持您所有的决定,兰叶只是希望您不要这么逼自己,您已经是这九重天上最优秀的公主殿下了。”
兰叶此话并非恭维,而是实事求是来说,君璃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这九重天上空前绝后的神女。
“兰叶,你知道吗?我从小便知道,只有成为天下第一才有被爱的资格。”
君璃起身,背对着兰叶走到窗前,此刻已是初夏,虽然白日里风清气爽,可是夜晚冷风一吹,却依旧寒冷,
君璃放下竹撑子,将窗户关了起来。
“如果成为不了第一,那么我想要的都会离开我。”君璃说完后转身,看着兰叶,面上笑着,可是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兰叶看着君璃,不再发一言。
她好像终于读懂为何君璃虽然前途无量,但是眼底总是会不经意出现一抹绝望的神情,原来她一直以来竟都是这么想的。
君璃一直以来看中的就是天帝的位置,就算天帝天后都丝毫没有察觉,更绝不会同意,她也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
不论任何代价。
比起自己对接近她的不择手段,君璃好似更疯狂一点。
.
“公主殿下,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兰叶答非所问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的语气好似玩笑,可是眼底却是一片坚毅,仿佛在许下什么托付一生的承诺。
君璃的这次失控的消息被完全封锁在了祈云殿,除了殿内少部分人,没人知道君璃在静室内做了什么,更不知道兰叶是君璃所伤。
只是这一个月内君璃深入简出,而兰叶未曾出现在众人面前,祈云殿给出的理由是兰叶操持蟠桃宴受了累,连带着诱出娘胎里带的不足之症,大病了一场。
君璃向来讨厌这样热闹的宴会,参加一次便要闭关谢客许久,所以众人也并不奇怪。
今日,是个明媚的夏日,院内的铃兰花已经开了,还有院子正中央茁壮生长着的梨树,正在吐芽绽蕊,祈云殿内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说起来,祈云殿院子中央最开始栽着的树并不是梨树,而是一棵年岁和君璃一般大的梧桐树。
但是那棵梧桐树不幸仙逝在了一场意外的大火里,从此后,这位置便一直由那棵焦黑的凤凰树占据着。
祈云殿众人中不是没人没想过移植一棵新的树木来,可是又因为这棵树是天帝亲手栽的,对于君璃而言意义非凡,所以便无人敢提。
但是自从兰叶进了这祈云殿,便一直在心底密谋着什么时候能将这棵焦黑木移了。
于是某次和君璃一齐从青灵山收妖回来后,便自作主张将那凤凰树的尸体移了,换了棵只有一人高的梨树树苗,又在底下种满了铃兰花。
兰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一种能够催生花木的法术,众人便看着她手舞足蹈地在花园里唱着自己编的歌谣,花园中的草木便如同雨后春笋一般飞快生长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原本一片焦黑的花园便成了铃兰花和梨花的花海,微风一吹,十里飘香。
众人袖手旁观着,既觉得如此焕然一新也算是赏心悦目,又隐隐期待着君璃回到祈云殿后能狠狠斥责一顿兰叶的胆大妄为。
可谁知君璃那天回到祈云殿后看到这一片花海没有指责兰叶一个字,反而告诉她可以将上次从青灵山救回来的黑兔子放在花园里让它撒欢。
众人目瞪口呆,纷纷怀疑兰叶是不是对君璃施了什么邪术了。
第二日有人效仿兰叶,擅自移动了君璃书桌上陶瓷摆件的位置,却被君璃赶出了内殿,命她以后只能在外殿洒扫,再不能入内。
众人懂了,不是君璃变了,而是君璃对兰叶变了。
于是便都收敛了性子,再也不敢和以前一样明里暗里欺负兰叶了。
说回这天,兰叶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正是她继续跟着念月神女练枪的日子,可是直到晚上君璃都没看见兰叶的人影。
君璃走进兰叶的房间,正想问她为何昨天说好的,今天却食言了,却见兰叶在床上盖着被子伤心得抽泣着。
君璃上前问兰叶是否被人欺负了,又或是不想再练枪习武了。
兰叶却兀自哭得伤心,声音越哭越大,对着君璃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公主殿下,兰叶要食言了,兰叶陪不了你了。”
君璃一头雾水,却见兰叶继续哭道:
“兰叶没有什么贵重的金钱和首饰,这对银镯是公主殿下送给我的,我一直好好养护着,如果公主殿下不嫌弃的话就归还给您吧。”
“院子里的花三天浇一次水就好,超过三天会枯死的,还有我的兔子,我给他取了名字,叫月玄。还请公主殿下帮我继续养着,不要吃他的肉呜呜呜......”
君璃满头黑线,敢情兰叶这是在给她交代遗言呢,她一把捉住兰叶想要朝自己靠的手问道:“直接说,你怎么了。”
兰叶被问及缘由之后突然又支支吾吾了起来,三句话有三句话都是答非所问的废话。
君璃的耐心尽失,一把掀开了她的被子看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被子被掀开,只见兰叶洁白内衫的双/腿/之间已经被暗红色的血迹染红一片,而血迹的中央处,则是不断滴落蔓延的鲜红色血迹。
“公主殿下,灵兰真的要死了,从昨天起,这血就止不住地流,我的肚子也好痛,浑身都没有力气,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
兰叶真情实感地哭着,又觉得被君璃这样看着很是羞耻,两颊变得红红的,把被子重新拽了上来盖住了自己。
“你死不了,这是葵水。”君璃冷静道。
“葵水?是什么水?是因为我喝错了什么不该喝的东西吗?”兰叶依旧紧张道。
君璃有些沉默,她推举小小年纪的兰叶举办飞花令,正是因为她博览群书,文学功底在天庭之上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两届飞花令之前,有人还对她推选兰叶这事心怀不满,但是从兰叶第一次主办之后,便再无人有异议。
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是兰叶不站在裁判位,那么便是要在参赛者中摘冠了。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博览群书的人,却不知道女子到了一定年龄便会来葵水。
可是君璃看了看兰叶的紧张不似作假,便笑着笑了摇头,也罢,这种东西,书上也是鲜少有记载的。
当年自己来葵水时,也是紧张地要命,觉得自己快死了,希望能见天帝天后最后一面。
可是那时候天帝正御驾亲征,收服妖兽,而母后则忙着收集全天下的灵药为自己的亲弟弟补灵根,滋养神格,自然是没空管自己。
最后是羽嬷嬷告诉自己,这是葵水,不会死的。
思及此,君璃收起了笑意,如果没有三百多年前的蟠桃宴一事,兰叶此时应该正窝在文神妙文的怀里,由妙文告诉她何为葵水,又该注意些什么。
“没有,到你这个年龄每个月都会这样,大概持续四五天,这四五天里不要碰冷水,也最好不要练武。”君璃温和地看着她,缓缓道。
“真的?”兰叶半信不疑道。
“真的,我待会会叫羽嬷嬷给你拿一套干净的内衫来,你先睡一觉吧。”君璃继续道。
她看着兰叶微微蹙着眉,双手还捂在肚子上,显然是因为第一次来葵水,还不适应这样的痛。
她便将手伸进了被窝,团了些温和的灵力,往她小腹间输送。
兰叶被她突然的动作整得呆愣住了,就连呼吸都停了三秒。
“小腹处暖和点就不会那么疼。”君璃淡淡道。
“谢谢......谢谢公主殿下,我没那么娇气的,我现在不疼了,真的,一点儿也不疼了。”兰叶连忙道,往后退了七寸远。
公主殿下待她太好了,好得她有些恍惚。
如果继续放任自己的情绪下去,那么以后会不习惯的。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看到兰叶突然的抵抗,君璃也猜到了她的想法,便也不再多言,转身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