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十安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纱，有些恍惚，这也能认出来？

李崇瑞抿唇而笑，“本来不敢认你的，但我先看到了你姐姐和黛石。”，他指了指叶十安的身后。

叶玖夏正忙着熬药，没注意到李崇瑞来了。

叶十安道，“哦，这样啊。”

“你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恭喜。”

叶十安笑道，“多谢。”

李崇瑞瞧出了她的不自在，“那你先忙，我走了。”

叶十安对着他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

关于李崇瑞，她和她爹爹的想法一样，这个人能不沾尽量不要沾。

她没在这个问题上耗费太多精力，甚至没时间往对面多看几眼。

小药摊子前很快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后来叶玖夏也注意到了对面的李崇瑞，但也只是彼此打了个招呼。

黛石纳闷，明明几个月前他们还一起经历过生死，现在却成了简单的点头之交。

她有些不明白。

*

叶十安没想到她才开张三日，她摊子的客流量就迎来了断崖式下滑。

前两日叶十安是要一天忙到晚的，但到了第三日她甚至有时间去观察周围粥铺和灾民的情况了。

粥铺前的灾民看着还是很多的，但她观察到驻扎在此地的灾民没有像前两天那样数量激增了。

难道逃到惠阳郡的灾民就这一些了吗？

她心中泛着疑惑，决定等到第四天再看一看。

结果第四天一上午药摊就只迎来了一位灾民，叶十安的时间彻底空了出来。

她打量着出入城门的车辆和行人，又看向城门外聚集的灾民们。

突然发现今日惠阳郡外的灾民不但没有增多，反而减少了些。

叶玖夏和黛石也等得心焦，她们干脆跑到李崇瑞的粥铺去打听消息了。

毕竟人家身份摆在那里，没准能知道些东西呢。

没想到，还真被她们打听出了原由。

叶玖夏回来后道，“云州知府和朝廷派下来的巡抚勾结私吞了朝廷下发的赈灾粮款，现在他们被人告发，朝廷的判决下来了，被侵吞的粮款现已恢复到位，能够正常发放了。”

叶十安挑了下眉。

云州的事情被告发了？

玄鸟飞到京都至少也得三四天的时间，现在是她们放出玄鸟的第四天。

虽然时间比较吻合，但叶十安可不认为真是他们家告发的云州贪腐之事。

一是朝廷决策需要时间，二来朝廷的决策传达到地方也需要时间，三是云州的变化被灾民们知晓肯定也是需要时间发酵的。

所以肯定是有人早他们一步告发了云州之事。

不过，这是一件好事。

至少云州的百姓能早一些有了生活上的保障。

可叶十安很快就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

“这边也有施粥的呀，那些灾民在邕州也饿不着啊，为什么灾民们还呼呼地往云州赶呢？”

叶玖夏头一歪，高兴地啧了声，“咱们又想一块了。”

“听说是宁王大发善心，在云州的一座寺庙捐了一大笔钱，要建造一尊百尺来高的大佛，以祭奠在这场旱灾中所有丧生的民众。”

“也用来警示后来人，莫要学唐永陵和李谦之流坏事做尽，最后恶有恶报，现在李谦被判当街凌迟处死，唐永陵也被革去官职押回京候审了。”

“现在寺庙那边正在招揽人手，听说工钱给得很丰厚，我想有些灾民应该是听到了风声，赶着回云州报名吧。”

如果真能干上这份活，不但可以吃到赈灾粮，还能拿到工钱，更能回到自己的家乡，云州的灾民们怕是要为此挤破头了。

叶十安和叶玖夏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宁王这厮鸡贼得很。

要是这宁王真想发善心，早就该捐款捐粮，非等着死了那么些人，官府那边发布告示惩治了贪官，再蹦跶出来捐钱。

既打了朝廷的脸，又赢得了百姓的拥护。

这时间把握得很是巧妙啊。

云雀对黛石咬耳朵道，“李谦、唐永陵是谁啊？”，怎么就要凌迟呢，也太可怕了。

“云州知府和朝廷派下来赈灾的官员。”

云雀嫌恶地啐了口吐沫，是应该碎尸万段，最好再拿去喂狗。

叶玖夏道，“接下来我们的摊子也不会再有多少灾民来了，要不咱回吧？”

叶十安道，“我刚才看见有官差拉着板车出了城，上面放着镐子、锄头，我猜他们出去是要替死在路上的灾民收尸。”

云雀的眼睛瞪得溜圆，怕怕地想到，她家小姐不是想跟着去替人收尸吧。

果然，叶十安接着道，“我也想去。”

云雀立马道，“小姐，咱们给那帮灾民免费看病拿药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收尸，那也太可怕了。”

黛石也被“收尸”二字吓到了，小黑脸发白。

叶十安道，“这一场旱灾死了太多的人，很多都死在逃难的路上，根本不能得到体面的安葬。”

叶玖夏没有做过多犹豫，“我陪你一起去。”

黛石强忍着心中的恐惧道，“小姐去，我就去。”

云雀见她们都赞同，又惊又怕，“我知你们心地善良，可这事忌讳颇多，还是不做为好。”

叶十安不想再跟她扯下去，“你不用去，你会赶马车，今日就带着银豆一起先回府吧。”

云雀暗自窃喜，闭了嘴，反正不让她去就行。

银豆却走上前来，拉了拉叶玖夏的衣袖道，“十安姐姐，玖夏姐姐，我也想跟着去。”

“我想回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我爹娘的尸体，如果可以，我想将他们好好安葬了，求你们让我跟着去吧。”

叶十安看着瘦小的银豆，心里有根弦被扯了下，闷闷地疼。

叶玖夏直接将银豆抱了起来，“可以带你去，但你可不能叫苦啊。”

几人商议了下具体事项。

云雀赶车回新安县。

叶十安和黛石去集市租马，叶玖夏和银豆去纸扎铺去买纸钱元宝，然后四人在城门口集合。

下午就沿着官道走向云州，这也是大部分云州难民逃难到邕州走的路。

李崇瑞眼看着叶十安她们几个姑娘快速将摊位的东西拆解放到马车上。

然后五人分作两队，云雀驾着马车离开了，叶十安等人则进了城。

过了半个时辰后，又看到叶十安四人从城里出来，黛石赶了辆板车，其余人骑着马，板车和马上都放了个大包袱。

李崇瑞心下泛疑，朝晏齐招了招手，指着叶十安她们离去的身影，“去看看，她们要去干什么？”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晏齐回来了。

不过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吞吞吐吐地。

李崇瑞道，“说吧，她们去干什么了？”

晏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碎了，颤悠悠道，“王爷，我看到她们停下马后，联手把一具路边的尸首挖坑埋了。”

这群姑娘都是狠人。

他一个大男人见尸体都会发憷，她们却上赶着要给人收尸。

*

叶十安背着众人，看向自己的面板，涨了一福德。

她一开始也不确定收尸这事能不能给她带来福德，没想到非但可以，而且比平时给人看病所赚的还要高。

她不动声色地回头对着正在喝水的叶玖夏点了点头。

叶玖夏轻轻颔了下首，现在正立在人家坟头前，她实在扯不出来个笑脸，于是道，“走，埋下一个！”

叶十安一行人挖坑挖得正欢，身后却传来了嘚嘚的马蹄声。

她们选的地方都是比较偏僻的，不能让身前受苦的人死后还常被人打扰。

叶十安停下铲土的手，回身看去，却看到了李崇瑞。

他正停下马，向她们这边走来。

李崇瑞看着叶十安、叶玖夏、黛石正拿着锄头铲子，脚下赫然一个约摸两尺长的大坑，还有个小女孩在旁守着。

四张人脸惨白而麻木，听见他的声音后警惕地朝他看过来。

此地地处偏远，天色晦暗，雾气弥漫，阴风阵阵。

要不是他早就知道叶十安她们在干什么，还以为自己撞上凶案现场了。

他讪讪笑道，“听说你们要给无法安葬的灾民收尸，我们也想来帮帮忙。”

叶玖夏回头看向叶十安眼神示意道，要他掺和进来吗？

李崇瑞看着叶十安思量的眼神继续道，“晏齐也可以帮忙，我们自己备好工具了，可以立刻开始干活。”

叶十安眨了眨眼，送上门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好啊，您既然都准备得这么齐全了，那就一起来吧，多一人也能多出一份力。”

这给人收尸，实在算不上是个好干的活。

刨坑埋土，都是力气活。

银豆那么小根本就没指望她能帮上忙，只让她待在一边玩。

叶玖夏和黛石因为天天习武，不但有身好力气，手上还结着厚厚的茧子，干起力气活倒还行。

叶十安却不行，她们第二个坑才挖到一半，她的手已酸痛到不行，手掌红了一大片，如果再干下去，这手指定得起水泡。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要面对各种死态各异的尸体。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夏日里天气炎热，大多数尸体早已腐烂，尸体上不仅遍布白蛆还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李崇瑞和晏齐没走几步就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臭味。

晏齐受不了了，急急后退几步扶着树大口喘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