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日落后就是十五月圆夜,一行人粗略准备,吃过午饭补充完能量便准备上路。照顾苍姁的几个人经由沈飞雪层层筛选,从药师到门卫个个身怀绝技,确保即使沈飞雪和殷南鹄都不在时若是发生变故,也有人能保护苍姁的安危。
不管沈飞雪之后做过什么,就从她现下对苍姁的种种款待,不能不说是无微不至。吃罢启行饭,带好手边能拿到的最好武器,岑既白得了一盒铜镖,不擅舞枪弄棒的丘玄生和苍秾也装备了销铁寨中随处可见的钢刀,以防遇见不测。
这是拯救苍姁的唯一机会,每个人都全方面武装身心,压下消息低调行事,借着铁索往山上攀缘。在沈飞雪的带领下,岑既白绑好安全绳,苍秾和丘玄生系上配刀,殷南鹄背起一只能坐进半个人的背篓,沈露痕纵身一跃跳进背篓里。
“等等!”岑既白尖声打断,指着后头爬上来的殷南鹄和坐在背篓里的沈露痕,说,“我们都出征了,怎么还带小孩子?这家伙来是干什么的,自己不会爬还给殷大娘添麻烦,这么大的年纪了还离不了妈妈吗?”
“庄小姐有所不知,想要在湖泊中见到神仙,露痕是必带的。”在最前头背着一把巨伞挡雨的沈飞雪处变不惊,细细解说道,“我说过的传说距今时日太远,不能保证仙人一定出现。销铁寨中有一镇寨之宝,唤作廿四桥。”
山壁陡峭山雨倾盆,风擦过脸颊的感觉更是比划过刀子还痛。岑既白费力地擦把脸,问:“黏死瞧?”
“地道的读音念作廿四桥。”沈飞雪不厌其烦地纠正,边爬边说,“廿四桥是黄寨主在幻境中所得,可以将二人心智合二为一,人为创造出超越原本二人的东西。”
“听起来不太懂,两个人怎么会变成一个人?”丘玄生在脑中稍一设想,错愕道,“难道是把某人和某某人砍成左右两半,再把某人的左边和某某人的右边缝起来?”
“别说了玄生,这种剧情好惊悚。”苍秾光是幻想了几个画面就觉得恶心,赶忙出声把话题拉回正轨,“敢问沈寨主,这个廿四桥要如何运作?”
“言语表述太过简单,我拿给你们看。”沈飞雪摸索着从衣间夹袋里摸出两个东西,说,“来,你们——”
她一手捏着一边忘了抓住索绳,嗤一声往脚底的万丈深渊滑下去。沈飞雪还没来得及叫就被队伍最末的殷南鹄单手抓住,殷南鹄仰头对岑既白说:“庄姑娘,你来领头吧。”
众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殷南鹄淡定地说:“沈寨主,有什么要演示的到了地方再将,现在我们只需要一心赶路。”
沈飞雪咽一口口水,后怕道:“是,是啊。”
她从背上取下巨伞,经由殷南鹄丘玄生苍秾一一传递,最后交给岑既白。岑既白不情不愿地担起领头挡雨大任,一行人磕磕绊绊匀速往上,偶尔几句闲谈也能消解紧张。
众人心情逐渐稳定,上行的速度因此加快不少。沈露痕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米饼啃起来,咬得咯吱咯吱响。殷南鹄忍不住管闲事,对她劝谏道:“小露痕,你这样在你娘头上吃米饼碎屑会掉到你娘头上,迷了眼睛就不好了。”
别人一步一个脚印地爬山,她倒好,坐在殷大娘背上吃米饼。这种行为岑既白最看不爽,她听见殷南鹄的劝诫声,飞快恐吓道:“就是啊沈露痕,再吃把你牙打掉。”
听见这话,沈露痕苦着脸把米饼收起来。前些天看沈飞雪不甚在意沈露痕的心情,今日又见沈露痕给沈飞雪添麻烦,苍秾觉得自己和苍姁都没这么陌生,真是奇怪的母女。
从正午刚过一直爬到月上梢头,终于在手脚酸软中成功登顶。一挨到地面沈飞雪就迫不及待地介绍:“距离月至中天还有些时候,我这就为你们讲解作战计划。多年前黄寨主偶得此物,百试不得其妙法,最后与我钻研出使用法门。”
她从衣袋里摸出两只被红线相连的锈蚀花枪枪头:“一人执天端一人执地端,再将两端置于甲乙之上……”
这法宝其貌不扬,丢进垃圾场里谁都找不着。看出众人不解其中奥妙,沈飞雪收起廿四桥说:“汤浓,借你和殷使者做个示范。”她把被点名的两人拉出列,神秘兮兮地说,“我执天端露痕执地端,将两端各置于甲乙之上。”
她和沈露痕分别以两边枪尖触碰苍秾和殷南鹄的手臂,只听啪一声响,两人都像是被刺中了似的跳开,沈露痕念道:“苍秾殷南鹄,组成鹄秾,简称糊弄。”
枪尖抵在皮肤上的触感清晰可辨,苍秾搓着刺痛的手臂,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将二者精髓合而为一,苍秾的秾字与殷南鹄的鹄字组合,便是鹄秾,简称糊弄。”沈露痕面无表情地说完,又对苍秾道,“话说回来,原来你不叫汤浓啊?”
殷南鹄和沈飞雪的目光同时聚集在苍秾身上,苍秾心慌意乱,胡乱道:“这个……我说话有口音。”
口音问题被按下不谈,此时谁都不想纠结这个。沈飞雪捏着枪头说:“廿四桥就是这样的法宝,若是你们没看懂,我就再给你们演示一次,还是用苍秾和殷使者。”
两人故技重施,再次以枪尖红线连接起苍秾和殷南鹄。不出所料两人又是吃痛跳开,沈露痕晃着手中红线,说:“苍秾殷南鹄,组成苍殷,简称烦人。”
苍秾无法接受:“为什么啊?”
“苍蝇本来就很烦人呀。”沈飞雪不把她的困扰当回事,握紧枪尖说,“廿四桥生效时间是有限的,计划是使用廿四桥创造出神明,行使救醒魔女的术法。”
另外几人还是没弄懂这个计划有何可行之处,沈露痕说:“为了提炼出我们六人中最强的特点,只能一遍遍试过去。苍秾和殷南鹄,你们准备好了吗?这是最后一次。”
救苍姁的方法只有这一个,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静电般啪一声响起,苍秾和殷南鹄抱住痛得麻木的胳膊,沈露痕查看最终结果:“苍秾殷南鹄,组成苍南,简称铁棍。”
“什么啊!”苍秾顾不上手臂刺痛,抓住沈露痕质问道,“为什么苍南是铁棍?你们说清楚!”
“廿四桥就是这样配对的,你和殷使者都试过了,接下来换别的人来试吧……”沈露痕被她拎在半空,两头枪尖相互触碰,沈露痕遗憾地说,“你和我组不起来。”
苍秾放下她,问:“怎么会组不起来?”
“廿四桥仅能提炼两方能够融合的特点,若是势同水火便不能强求。”沈飞雪试着将两端枪尖连上自己和苍秾,刺痛感没有出现,“跟我也没反应,要不换个人来试试?”
“我我我,让我来试。”岑既□□神振奋,撸起袖子露出手臂,毅然决然道,“什么苍蝇铁棍的我全都听不懂,但若是要比保护姑母的心,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那我就替你们连接上了,”沈飞雪负责牵引,连上之后汇报道,“苍秾岑既白,组成苍白,简称亚健康。”
“怎么会不健康,苍秾你别拖我后腿,”岑既白气急败坏,一把搡开拼命搓胳膊的苍秾说,“换个人来跟我试,苍秾跟人配对老是失败,肯定是苍秾有问题。”
她环顾一圈寻找目标,沈露痕走到她身边。声响过后岑既白像是被打中肚子似的跳起来,沈露痕镇定地说:“岑既白沈露痕,组成白露,简称干掉了。”她思考须臾,蹙眉对岑既白说,“有问题的好像是你,谁跟你配都不行。”
被指责的岑既白大怒:“怎么会!”
沈飞雪也凑上来,岑既白又挨一下捂着肩膀躲开,沈露痕道:“岑既白沈飞雪,组成白雪,简称好冷好冷。”她又试着连了殷南鹄,仰头看着岑既白惋惜地说,“和殷南鹄连不上,有问题的果然是你。你和苍秾都用的假名?”
“不要和我说话,”岑既白无法面对现实,抱着脑袋蹲下惨叫道,“你们谁都不要和我说话!”
苍秾把丘玄生推出列:“玄生你来试。”
“我?”丘玄生不太确定地望着沈露痕手中锈蚀的枪尖,拉起岑既白道,“小庄主你回来,我们两个连一连。”
“玄生……”岑既白猛扑上来,抹泪道,“就知道你对我最好!我的身体没有问题,我们的组合一定是最强的。”
难怪苍秾和殷南鹄试过都要躲避,连上的瞬间真像有东西被从身体里挖走似的。岑既白抱着胳膊等待最终结果,沈露痕宣布道:“丘玄生岑既白,组成既生,简称没出息。”
岑既白彻底无语,躲到一旁蹲下来逃避现实。丘玄生好心办坏事,正在晃神间手上又是一痛,沈露痕道:“丘玄生殷南鹄,组成丘殷,简称切断变两半还能活。”
检验了这么多次毫无收获,苍秾忍不住举手提问道:“停停停,我有个问题。事情进展到这里大家心里都有数,我想问问沈寨主,我们召唤出神仙的概率是多少?”
沈飞雪煞有其事地说:“心诚则灵。”众人露出失望的表情,她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病急乱投医总比在家等死好吧?我们要相信自己,人定胜天,成功是必然的。”
是啊,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靠谱,为什么要相信她呢?苍秾没力气大喊大叫,丧气地说:“我有点想放弃了。”
“苍秾小姐,不能放弃啊。”丘玄生立马劝阻,抓起苍秾的手晃了晃,“来,我们两个连上。”
沈飞雪和沈露痕手法娴熟地照做,两人痛得松开手,沈露痕说:“丘玄生苍秾,组成苍生,简称太多人站不下。”
完了,费尽心思爬到山顶来,遇到的是这样不靠谱的团队。苍秾跟岑既白蹲到一起不再发言,事情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还不如什么都不敢瘫在家里等苍姁自然睡醒。
那边不肯放弃的人还在尝试,这回进行连接实验的是沈飞雪和丘玄生。果不其然听见这两人痛得抽气的声音,沈露痕说:“丘玄生沈飞雪,组成飞生,简称飞升。”
夜色愈加深浓,苍秾无精打采地打个哈欠。一片云雾飘到手边,苍秾打个寒战,说:“怎么突然就起雾了。”
岑既白像是想起了什么,攥住苍秾的手说:“我们上次来这里也是遇见了大雾,划到湖心就看见……”
苍秾被她点醒,飞速恢复精力站起来直奔码头:“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和殷大娘一道去见神仙?殷大娘跟我们说过的,她在天上集市里与仙人交易,得到了救下苍姁的办法!”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廿四桥的功劳,周遭顷刻便浓雾弥漫。沈飞雪松开系绳,水天一色,船身划开涟漪,摇动星辰倒影,满员的小船在划桨声里落叶般飘向湖心。
这样的场景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如同置身梦中,仿佛即使高举在远空的星星也触手可及。丘玄生游目四顾,看向苍秾时忽然说:“苍秾小姐,你旁边的水面好奇特。”
苍秾赶紧伸头去看,只见手边的手面上浮出无数气泡。她正要凑近看得真切些,一张熟悉的脸陡然浮出水面,丘玄生那边也有破水而出的声音,一道银光当空一劈,船身立即断成两半。丘玄生和苍秾吓得挤在一起,殷南鹄反应最快,抓起船桨就打过去——跃出水面的赫然是失踪的小梦和戚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