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公孙兖备好了饭菜，他坐在寝殿外等方九灵来。

方九灵在边关的时候常说金风楼的甜酿最好喝了，每次他过生辰的时候父亲总会给他盛上一大碗，可惜在边关这样的地方喝不到这么细腻的甜酒，公孙兖说等打完了仗，他每年都买好桂花酿给他庆生。

“对了，你生辰在哪一天？”

方九灵将方小公子的生辰报了上去。

霜花苑另一座寝殿内，柳烟浓快不行了，为了和方九灵多说一会儿话，她将所有人支了出去。

楚氏那隐姓埋名多年的小王子终于决定恢复身份，他握着柳烟浓，哭得眼睛都肿了。

“宫外的军队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全都安排好了，九灵亲自带的兵”

柳烟浓睁开眼：“那孩子也来了呀，这些年也真是难为他了。”

“九灵养了很多兵，公孙兖的人我已经控制了一大半，阿姐，我们快要成功了。”

“那便好。”

他们不想等公孙兖毒发身亡，被闯宫的绝望他们要公孙兖也经历一次，他们要轰轰烈烈地回到王位上。

柳烟浓觉得自己有些累，她强撑着将身后事交代清楚。

“让史官抹去母妃和魏曦和的事情，我们的母妃从未委身过那贼子，她是父皇的雪妃，和魏曦和没有半点关系。”

方九灵连连点头。

“我、咳咳、”柳烟浓继续说道：“也将我从史书上抹去。”

魏曦和喜欢的是雪妃娘娘，柳烟浓做替身那些年，将雪妃的调调拿捏得很准，而且魏曦和大概也猜到了柳烟浓就是华霜。

小的时候，魏曦和还挺疼爱她的呢。

还说如果他有女儿的话就应该长这样，那时候华霜不明白他话里隐藏的意思，总是扑到魏曦和怀里要果子吃。

华霜不会让他碰，魏曦和只是把华霜当成是雪妃的影子，也可以说是一副活生生的画，他喜欢站在远处看她。

方九灵再次点头：“阿姐，元阳知道了。”

“还有，我和公孙兖也从未有过夫妻之实，毒药入腹，片刻便会毒发，也不算夫妻。”

柳烟浓想起那夜，手不由自主的擦向嘴唇，那是他亲吻过的地方，恶心至极。

“我干干净净的来，也要一身无垢的走。”

柳烟浓一动气就吐血，方九灵惊得抱住她，连连承诺什么都答应她。

【公孙兖，如果有来世，你最好不要再来找我，否则，我定会再杀你一次。】

*

屋外一只白雀飞过，白白的羽毛，圆圆的脸，活泼得像多年前的那个小女孩。

太阳直直的升起，雪地上像是铺了一层金纸。

他问来人：“皇后娘娘用过膳了吗？”

来人跪地，哆哆嗦嗦地回道：“奴才正要禀报，娘娘在方才已经去了。”

手中的糖掉落在地，公孙兖久久不能说话。

白雀飞呀飞，飞呀飞，飞出了宫墙。

有一行泪在眼角滑落，公孙兖踉跄起身：“我们回吧，九灵不会来了。”

被白雪覆盖的石桌上除了美酒佳肴，还有一副画，画里的男童穿着狐狸毛的衣服，腰间挂着一把剑，雪白的肌肤，笑起来露出一排的大白牙，左下角的落款是浔王楚元阳。

这副画公孙兖在登基后俩天就收到了。

画一到，过往的种种疑惑都有了答案。

公孙兖捡起地上的糖，小心翼翼地放回到怀里，喃喃自嘲道：“朕说过，不会伤害她，她总不信。”

当天夜里，一支军队消消潜入王宫，公孙兖身边的禁卫军和暗卫全部被迫出动。

他中毒已深，就快要死了，但他还不想认命。

又是一场血拼，一些知情的臣子们早就穿戴整齐在宫外候着准备迎接浔王，而另一些不知情的大臣们闻迅纷纷爬到自家楼顶。

金色的旗帆飘扬在半空中，士兵们穿着烽火骑的盔甲撕声呐喊。

“匡扶王室，诛杀兖贼！”

“匡扶王室，诛杀兖贼！”

“我没看错吧，是楚氏王族的旗子。”

臣子们纷纷穿上官服朝王宫里奔去。

“我的娘啊，方九灵就是浔王，柳烟浓竟然就是华霜，这姐弟俩玩得够大啊。”

终于出现了他爱写的材料，史官鞋都要跑掉了。

待所有人抵达王宫的时候，公孙兖已经被乱箭射杀，全身上下上百个箭孔。

公孙兖咽气前，望着殿外领头的那个身影，一身肃杀，威风凛凛，他的少年郎已经长大。

他这一生主导了俩次叛乱，每一次都以胜利告终，那时候他就在想，如果有一日也有人像他当年一样提着剑入殿，他就算死也要拉那人垫背，所以他早就在自己住的寝殿四周埋满了火药，只要他在火线处轻轻一点，殿外所有人都要给他陪葬。

可是，提剑来杀他的人是他的“九灵”啊。

“你挨过饿吗，在刺骨的冷风中？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为你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汤，你是会记一辈子的。”

红房帐暖，榻上坐着一对绝美的新人。

女人指着前方的大缸问道：“还有这坛腌肉你怎么不介绍啊？”

男人半眯着眼，淡淡道：“他们抬错了。”

宫人们听到这话，扑通求饶。

男人叫他们抬下去，女人却笑眯眯地说：“本宫好像认出来了。”

坛中的人奄奄一息，手脚尽数砍断，眼睛被挖了，耳朵也听不见，就连舌头都被人拔了去，四五个脑袋像连体人一样挤在一块，腐肉里长出的蛆虫到处爬来爬去。

女人捂着鼻子道：“呀，好像死了一个，你不扔掉吗？会臭的呀。”

男人平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们不是相亲相爱吗，朕让他们一直在一起，是给他们的仁慈。”

女人不知怎么被逗笑了，她开始大笑，笑得极其癫狂。

“本宫原以为你只是喜欢屠别人全族，没想到你狠起来连自己家都不放过呀。”

缸里那几个腐烂的人彘是公孙兖的父亲和兄长们。

那年冬天，公孙兖亲眼看到自己的生母被父亲推到水潭中，他抱着父亲的裤腿哭了好久，求他救救母亲，可是父亲却说他和他母亲生来卑贱，是公孙家养的狗，死不足惜。

他把他踩在脚底，还说是不是恨他？可惜像他这样卑贱的狗连牙都没有，咬不到主人。

权势的欲望，好像就是在一点一滴的被欺辱打压中积攒爆发。

公孙兖想，如果他没有出生在公孙家，就算做个乞丐，在某一年寒冬里遇到那个粉雕玉砌的女娃娃，接下来他的一生也该是幸福的吧。

半个月后，新帝登基，公孙兖当年和魏曦和密谋造反一事被揭发，郊外四千烽火骑的尸骨被安葬，楚氏重临帝位。

很多年以后，又有女子状告恶霸逼良为娼，大老爷将犯事者收押大牢。

有人说：“现在世道还真是变好了哦，我记得很多年前有一个小姑娘状告妄念楼，当官的大老爷还不是这个态度。”

“对呀对呀，我记得，最后那姑娘一瘸一拐的回去了，可怜的很。”

“后来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哎呦，过去太久了，不记得咯，好像回老家开铺子了吧。”

皇帝坐在茶楼里听百姓们说道着最近的生活，想起了自己阿姐。

那年，柳烟浓从衙门回来。

她说：“弹琴的怎么了？唱歌的又怎么了？长得好看的又怎么了？在他们眼中好看的会点手艺的姑娘不愿意做娼妓就是因为价出的少了是吗？那他们是真可怜，大概是没见过什么好人，才会被荼毒得这么惨。”

他安抚道：“你同那些腌臜货讲什么理，道理只有说给人听，才听得懂。”

柳烟浓一脸严肃地说：“元阳，我这还是在演苦肉计，就已经被气得不轻，若是真有姑娘遇到了这种事投诉无门，搞不好要寻死。”

那时候他就在想，他一定做个好皇帝，让百姓们不仅吃饱穿暖，还要永远不受到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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