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春雨和梁思源拿着酒、纸钱、饭菜等供品一起去祭拜各自的父母。

饭菜是春雨在饭前就搛出来的，一一放入小碟子里，祭祖的饭食不能用吃过的饭菜。

等收拾好了，一行四人，拿着东西往西边走去。

青田村过世的人都埋在村里的西北边，春雨和梁思源的爹娘同样也是葬在那边。

到了墓前，春雨将带来的吃食一一摆放到爹娘的墓前，她娘生前最爱吃蜜饯之类的甜果子，春雨买了好几样，还带了她爹最爱的酒，以及自己做的点心，让爹娘尝尝自家女儿的手艺。

告诉爹娘他们三人过得很好，不仅没有饿着，弟弟还可以进学了。

唠唠叨叨好长时间，将这几月来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又带着弟弟妹妹磕了头，春雨才牵着弟、妹起身。

走出几步，春雨又回头望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走出去发现梁思源早已等着了，似乎是早就祭拜完了。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春雨疑惑道。

梁思源听见声音，抬起眼皮，脸上有些闷闷不乐，但还是回道：“刚出来。”

春雨看出梁思源兴致不高，没再说什么，她理解，她和他一样。

失去父母的悲痛，无人能免。

走了几步，梁思源长叹口气，“你会经常想你爹娘吗？”

春雨脱口而出：“想啊！”她从安逸的生活里突然掉落出来，本就惊慌不已需要爹娘在旁的时候，失了父母，怎能不想？

梁思源：“我没和你说过我家的情况吧？”

春雨摇摇头，她和梁思源认识这半年来，并未听梁思源说过他家的事情，春雨只知道他父母都去世了，怕他伤感，所以从未问过他。

梁思源倾诉般继续道：“我爹娘是大户人家的奴仆，因办事得力且忠心，得了主子青眼，在府上当了小管事，日子过得要比外面许多富户人家都好很多。我也因此过了十来年好日子，更是读了几年书。”

顿了顿，梁思源又道：“但后来主人家犯事全家男丁斩首，女子小的被流放，大的就被纳入教坊，奴仆也尽数发卖，而我在出生时就被爹娘求了恩典，脱离奴籍，躲过这一劫，也刚好可以赎了父母出来，但是父母因主家遭难，且在狱里受了不少罪，即使脱离险境，还是郁郁寡欢，看了好多大夫都无济于事，就这样先后走了。”

他很后悔，后悔从前父母在时，如一个纨绔子弟般，每日和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丝毫没有多关心关心这世上最爱他的俩人。

本以为以后的日子很长，他可以慢慢孝敬两人，却没想到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所以他放弃了努力，放弃了人生，就想要浑浑噩噩地度过之后的日子。

但后来春雨出现了，一个和他同样遭遇的可怜姑娘，梁思源一开始冷眼看着想过不管，但眼看着他们的生活越来越苦，忍不住心软想要帮忙，帮着帮着竟意外地以另一种方式“振作”了起来。

……

除夕夜，首要就是吃饺子。

下午，春雨剁了白菜，挤干水分，切了肉，加调料拌起来，做饺子馅儿。

等包饺子时，一家人全上场。

连春芽都跟着姐姐学。

除夕夜的饺子和平时不同，要包铜钱，俗称元宝饺子，寓意能够带来好运与吉祥，更重要的是，如果吃到包有铜钱的饺子意味着来年财运滚滚。

春雨早在调馅儿的时候就在锅上煮了铜钱。

还特意挑选了几枚新铜钱，她家从前就是这样的，她娘每年都会挑些新铜钱再将其煮一煮，说这样吃着干净。

姚瑜和春芽两个对吃这样的幸运饺子很感兴趣，吵着都要包，春雨阻止道：“一人只能包一个，你们包的饺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到时元宝饺子岂不是都让你们吃了？这是作弊。”

最后，梁思源和两个小的一人包了一个铜钱，剩下的就是春雨都包了，她包的饺子多，这样大家吃的时候也分辨不出哪一个包有铜钱，要想吃到就全靠运气了。

下午，梁思源又回隔壁自家垒了火笼，垒好后，天已是擦黑。

他趁天色还有光亮就将两个院子的灯笼都点亮了。

年前买了圆形和长圆形两种灯笼，两处院子各有两对儿灯笼。

四个灯笼一排挂在正屋，在梁思源点亮的瞬间，整个院子都披上了一层红光，照耀着院中的红色对联，红意愈显，更添喜庆热闹。

姚瑜和春芽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待看到这样一幅景象，惊喜地叫出声，

“哇……”

梁思源看两个小的仰头充满新奇的看着灯笼，也嘴角咧开，一同抬头看着深幽夜空下红彤彤的灯笼。

满是人间烟火味。

屋里的春雨也走出来，同他们一起看点亮的红灯笼，乍从温暖的屋里出来，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她不由地打了个冷颤，缩了缩身子，抱着胳膊走到梁思源三人旁边。

梁思源转头看春雨打量檐下的灯笼，笑着道：“上元节时，再买些花灯回来挂着看，那时花样多，挂在院子里一定很好看！”

他发现春雨和两个小的很爱看这类亮闪闪的东西。

上元节有各式花灯，动物的，莲花样式的，还有制作精良的宫灯，到时挂在院子里，春雨肯定会很开心。

看了一会儿，几人支撑不住寒意，纷纷回了屋里。

春雨看着冻得发抖的姚瑜和春芽，“你们赶快上炕暖和暖和，我去煮饺子。”

“我来帮忙！”梁思源跟在春雨身后出去。

年夜饭不在灶屋里吃，转到了屋里。

天气这么冷，虽然灶屋里因为做饭烧火不冷，但是春雨还是想坐在暖和的炕上吃饭，那样才惬意！

炕上放一方桌，摆上饭菜，再来一大盘热腾腾的饺子，配着醋，想想就美极了！

梁思源在一旁煮饺子，春雨则是快速将中午没吃完的菜热了，再炒几个新菜，等这些做好了，饺子也熟了，两人一样样端上桌。

屋里烧的暖和，窗上贴着过年前，春雨和香草她们一起学着剪的窗花，墙上贴两幅姚瑜写的福字，地下的桌子上摆放着蜜饯、芝麻糖、南瓜子等小零嘴，一派温暖热闹的过年景象。

姚瑜和妹妹坐在炕上一个分碗，一个分筷子，“思源哥哥和姐姐快来坐！”

春雨将最后一盘菜放到桌子上，笑吟吟道：“好！”

脱了鞋，春雨上去挨着春芽坐到了炕上。

果然，她的想法是对的，刚坐到炕上顿时感觉到一阵热意，春雨将脚放在炕上，暖暖她一直冰冷不已的脚。

对比双脚只能在灶屋里贴着冰冷的地面，感觉好了不止一点点！

梁思源笑道：“我去放了爆竹就来！”说完脚下轻快地走了出去。

这是梁思源几年来第一次有人和他一起过年，再也不用一个人冷清了，别提多高兴了！

东边人家多，此时早已想起了爆竹声，可见都早早就开始吃饭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彭！一声爆竹炸开的声音。

姚瑜早已将妹妹的耳朵堵住了，倒是春雨不妨被吓了一跳。

很快，梁思源回来，他们也可以开饭了！

除夕的年夜饭很丰盛，热闹的氛围比之中午更甚。

桌上摆着满满的各样菜。有红烧鱼，烤鸭子、焖肉、炖肉丸子、扣肉、炒过油肉、红烧鸡块、饺子，都快放不下了。

春芽看着满桌的好菜，跃跃欲试等不及想要动筷，却记着姐姐平日里的教导，勉强忍住了。

春雨还开了一坛最后一批做的果酱，放到杯子里加热水化开，就成了一杯好喝的饮子。

至于酒，家里有，但没人爱喝，就连梁思源也奇异地更爱喝酸甜的饮子。

春芽更是喜欢，还未开饭就抱着喝个不停。

“春芽，你现在喝饱了，等会儿好吃的就都是我们的了哦。”春雨看春芽光喝了，饱了肚子，等会儿熬年又要喊肚子饿了。

春芽听了，忙将杯子放下不喝了。

春雨无奈笑着摇摇头。

等人都上了桌，春雨率先举杯道：“愿新的一年，大家平安喜乐，竿头直上！”

梁思源看着春雨灿烂的笑容，直觉软到了心坎上，紧随着笑道：“万事顺意，岁岁平安！”

姚瑜看哥哥姐姐都说了，这段时日读了不少书的他也忙举杯道：“福寿安康，年年有余！”

“过年好！”

姚瑜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稚嫩声音接了上来。

大家一听，都乐了起来，哈哈笑个不停，间隙不忘夸赞小春芽儿！

快过年时，人们碰到了会互相道声：过年好！却不想被小人儿听到记在了心里，这会儿正好拿来用。

祝福语说完后，大家碰杯吃饭。

放下杯子，四人都很有默契地将筷子伸向饺子盘里。

都想要率先吃到元宝饺子。

姚瑜和春芽以及梁思源都在挑自己包的饺子。

他们都包了一个元宝饺子，且样子不同，比较好认，所以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找。

春雨也在找，她做了暗号，一般包了铜钱的饺子都会稍微大些，她反其道而行之，特意将包有铜钱的饺子包的最小，这样就没人跟她抢了。

所以她根本不屑跟弟弟妹妹以及梁思源三人抢他们那奇形怪状的饺子。

果然，吃到后面，春雨吃出来的最多，可这招也只使了两回就不行了，其他三人都猴精，发觉她吃的都是小饺子，也同她一样专挑小的吃来，果然被他们吃中了。

最后，四人菜没吃多少，光比拼着吃饺子了，一共包了八个铜钱，春雨吃到两个，姚瑜两个，梁思源两个，春芽两个，竟是神奇的都均分了。

春芽摸着肚子，很是满意，她和其他人吃到的元宝饺子是一样的！

几人都将肚子撑个滚圆，只能看着肉菜发馋，却再吃不动了！

吃过饭，都收拾完，春雨将买的各样零嘴端上炕桌，大家开始猜谜语。

奖励则是春雨买的橘子糖。

春雨和梁思源各出几个谜语让姚瑜和春芽猜。

猜对了，得一个橘子糖，猜不出来或猜错了，就是出谜人得橘子糖。

四人热热闹闹一直至夜半时分，要开始发火笼了。

点燃火笼俗称发火笼。

远处村子里，一阵阵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这意味着有的人家都发好火笼了。

发完火笼，人们就会放些爆竹。

春雨看看方向，好像是村长家放的鞭炮。

梁思源从灶屋炉子里，拿了根烧红的木柴，伸到火笼下方放柴的小口，等点燃后就拿着篦子①一直煽火。

里面虽然有木柴，但是石炭难着，一开始必须得一直煽着，等看到一部分石炭烧着了，才能停下。

梁思源全身用力的煽着，背部因发力而更显力量，这多半年来，因吃的好又干了不少活，梁思源身体比从前变得更加坚实宽阔，往那一站，更显姿态提拔优美，看直了不少少女的眼睛。

火笼在梁思源的努力下终于点燃了，火红的如宝塔一般的旺火伫立在院子中央，和对联的红，灯笼的红一起照耀着小院，迎接新年的到来。

点燃火笼后，一家人前后左右将身子都烤了一遍，意为祛病祛灾。

旺火如一个大火炉般烤得人身上暖呼呼的，即使站在院子里，迎着寒风，也感觉不到多少冷意。

等烤完旺火，姚瑜和春芽熬不住了，两个娃过年高兴，今天起的格外早，中午也没睡，这会儿却是没了精神，不断揉着眼睛。

梁思源去隔壁自家发火笼去了，春雨就先将两个小的带进屋，给弟弟妹妹脱了衣裳，盖上被子，让他们先睡，春雨则等着梁思源。

①高粱秸秆做的晾放饺子，馒头等的圆形或方形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