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双林不想让司礼礼去中药田，为什么呢？司礼礼想不明白，但顾城的话似乎真的，她并不喜欢绕弯子，干脆直接问周双林：“种植园有没有租用周园长家的土地种植中药材？”

周双林端着酒杯正准备敬第三杯酒，但这酒却有些敬不出去了，他看着司礼礼，心里头揣测着她问这话的意思。

“我也是本地人，家里确实有地，但我毕竟是种植园的园长，为了避嫌，自然不能把土地租用给园区了。”周双林很快恢复镇定，答道。

“这么说，”司礼礼看了眼顾城，又问他，“咱们种植园租用的土地，都不是是园区里工作人员家里的土地喽？”

“这个——”周双林放下酒杯，“不完全是，有些工作人员就是本地的农民，把地租给园子也是想能更好的为咱们种植园服务。”

这话说的有水平，得了便宜，还美其名曰为了你好，这个周园长不简单啊。

“这就难怪他们对租金的事儿这么热心了，” 顾城像是早都料到周双林会这样说，笑嘻嘻看着周双林，“他们是想抬高租金？”

“那倒没有，”周双林连忙解释，“现在的租金是十年前的价格，顾总你想想，过了十年了，这租金怎么也得涨一涨吧。”

“种植园经营不景气，”司礼礼道，“再涨租金我怕就要破产喽。”

“不至于不至于，”周双林笑呵呵给顾城和司礼礼添了些酒，“咱们顾氏集体财大气粗的，顾总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儿出来，也够咱们园子用几年的。”

司礼礼和顾城对视一眼，不再多言。

吃过饭，周双林去安排下午司礼礼下地的事儿，司礼礼问顾城看出怎么回事儿了没，顾城摇头，只说下午去了中药田再看情况。

两点，周双林开了辆电动三轮车过来接上司礼礼和顾城，先去了杜章村的中药田。

杜章村的中药田有将近三千亩，是在原本林地的基础上又开垦了不少荒地，中药种类多，有杜仲、厚朴、辛夷、黄柏、银杏等高大的林木，也有栀子、芍药、百部、钩藤等低矮的树木，又在高大林木下套种了半夏，更有一片朽木林子专门种植茯苓和猪苓。

周双林把三轮车停在杜仲林边，带着俩人步行进去，司礼礼边走边看，这片林子长势非常好，也没有病虫害，可见园艺师是用了心的，等走到低矮树木和林下套种半夏的地方，司礼礼心中的疑惑达到了顶峰。

她来之前看过中草药的产量，根据她得经验，种植园的产量非但不算高，反而偏低，但瞧见这片种植田的长势，年产量不会低才是。

“每年的药田都是这个品质吗？”她不动声色问周双林。

周双林不疑有它：“是啊，咱们的技术员和园艺师都有十几年的经验，对这药田也下了大功夫，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提高中草药的品质和产量，奈何这片地底子不好啊。”

司礼礼蹙起眉头，能说出这样的话，他这是以为她不懂行吧。

还真被司礼礼猜对了，周双林确实以为司礼礼不懂行，虽然听说她懂中医，可懂医术并不代表懂种地啊。

上千亩地，走一圈也不现实，周双林开着三轮车拉着两人绕着杜章村的中药田走了一圈，司礼礼心里有数让他再去下一个地方。

周双林见一路上司礼礼什么问题也不提，更加确信她不懂行，心里头原本那些忐忑荡然无存，拉着俩人又去了三河村的中药田。

三合村的中药田只有一千多亩，司礼礼过去时，看见不少人正中药田里收玉米。

“这是粮药套种，”周双林给司礼礼解释，“玉米之间种的是当归，玉米长大后正好能给当归遮阴。”

“这套种的玉米算谁的？”司礼礼问到了关键点。

周双林脸上的笑容僵住：“自然，自然是农户的。”

“也是他们自己种植？”司礼礼又问，“这地租的也是这些种植玉米的农户的吧？”

“是啊，”周双林见瞒不住，只能实话实说，“这粮药套种的方法可是农科院推广的，我们这也是相应国家号召。”

司礼礼不置可否，又去了其它村子，跑了一下午，天黑透才回去。

经过了解，司礼礼已经确定顾城说的话，种植园租用的土地，大部分种植中草药的工人都是土地的出租者，其实这倒没啥，但关键是，所有药田长势都非常好，每年产量低是不可能的，除非农户虚报产量，也就是报低了。

至于周双林说收购商压低收购价，这个有可能，但也不能全信，正好收购商里有个叫白佳文的顾城认识的，回去后顾城给人家打了电话了解情况。

挂断电话后，顾城的微信连续响起提示音，他打开微信让司礼礼看：“这是佳文给我发的药材图片，去年收购的，现场拍摄的图片，他说你要是真懂行，一看图片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司礼礼接过手机一瞧，图片上有成堆的还没经过炮制的药材，也就单独一些药材的特写照片，还有经过炮制后的药材。

“怎么样？”顾城不懂这些，见司礼礼看了半天不吱声，等不及问。

“如果这些真是种植园出产的中草药，那收购商并没有故意压低收购价格，这些药材的品质确实一般，非常一般，”司礼礼目露怒色，“我问过周双林，他说去年中药的长势和今年一样，地里的药材长得非常好，绝对不可能收获这样品质的药草，除非——”

“除非什么？”顾城连忙问。

“除非是挑拣剩下的。”司礼礼声音低沉，“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每年中药园的产量都非常低。”

“你是说农户私自留下了一些品质好的中药材？”顾城一下子点中了关键点。

“对，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点，”司礼礼目光冰冷，“恐怕还不光如此，他们留下的那些上等药材只怕也是园区统一炮制的。”

“这是可劲儿逮着咱们中药园薅羊毛啊。”顾城听她这一说也就全明白了，“这就是为何要雇佣租地的农户来种植药材。”

“租地的钱，每个月种植园给开的工资，每年隐藏中药产量私自售卖，再加上套种粮食的收入，这是一举几得的好事儿。”司礼礼有些担心，这个事儿恐怕不好处理，虽然周双林没有明说，但看今天过来的那些人她也能确信，这园区内的绝大多数土地都是员工出租的。

思考了一晚上，司礼礼总算想出了办法，第二天吃过早餐，周双林又过来了，司礼礼开门见山的说：“我知道你们担心租金的事儿，我已经想好了，土地的租金在原来的基础上上涨2.5倍。”

“这个是不是太少了，”周双林眼睛一亮，面上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这都过去十年了，才2.5倍，回头我没法跟村民交代啊。”

“当初说好的，只增加两倍，我现在又给你们多加了0.5倍，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不愿意租可以不租，当初签订合同的时候写的很清楚，不再续租，田地里多年生的中药材必须以递减的方式赠送给种植园，一共给十年，从第一年的百分之八十开始。”

周双林舔了舔下唇，这也是农户为何担心租金的问题，若是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没有这条，大家根本不在乎，大不了田地不租了，他们还能落下药材，可若是田地不租了，药材还要免费给园区——但若是每年产量——

“无论愿不愿意租，从今年开始，每年的产量我会派专业人员定期过来做测评估算，产量和我的估算上下浮动不能超出百分之五，少了，从那块药田的管理者工资里扣，多了，就当他们的奖金。”司礼礼不等周双林盘算完又放了大招。

啥？周双林有些反应不过来，细细回味司礼礼的原话，终于品出些不对劲儿来，她这是发现中药田的猫腻了。

周双林突然满头大汗，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农户确实每年会留存一部分品质好的中草药，虚报产量年年如此，种植园没有抵给顾氏集体前就是如此，只是农户们没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干，这三年，因为顾氏集体并不把中药园当回事，甚至没有派人过来视察过，农户的胆子才一年比一年大。

“原来如何我不管，”司礼礼不想翻旧账，一方面也确实没证据，另一方面，她还得用这些工人，“但从今年开始，我不希望中药的产量和质量再像往年一样。”

周双林没有吱声，这不是他一家的事儿，他家虽然没有把土地租给中药园，但他家亲戚有啊，每年也没少给他塞钱。

“回头我会再派几个人过来和你配合管理，财务方面的，还有中药材加工方面的人都会有，你提前安排好住的地方。”司礼礼想过，这个中药种植园没有当地工人不行，都是当地人是肯定也不行的。

周双林神色一凌，这是要架空他吗？他可在这种植园干了快十年了，从园艺师好不容易升到园长不容易，这就被架空了？

“种植园的工人多是当地人，还要靠周园长协调组织，”司礼礼又安抚他，“以后每年，我会给你种植园纯利润的百分之0.1作为奖金。”

百分之零点一？周双林眼睛一亮，这看似不多，但若是按照种植园的真正产量出的利润，数量可观啊。

“好，好，”周双林方才的危机感荡然无存，“我这就回去跟大家伙儿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