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槿安对着尤恣意点点头，“不好意思呢，之前都和冯大人商量好了，商量好了也就意味着签好卖身契了，签好卖身契就是把我给姑娘了，姑娘这个隐藏院长应该不会违约吧？”
尤恣意故作天真：“我为什么不能……”
“啊？真要违约呀，”赵槿安如破了洞的灯笼逐渐垂下肩膀，在尤恣意眸中逐渐升起的得意中喃喃道，“那我只能回去了……”
“回去说尤姑娘有钱就忘了雪中送炭之人，什么书院什么善举，都是假的。”
尤恣意：……
“我为什么两个都要呢，”她礼貌地笑着，“两个钱我都要，不嫌多，对吧，小王爷。”
赵槿安点点头：“我就知道我的未婚妻不会抛下我的。”
尤恣意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领着这人四处走走停停，日薄西山天色渐暗，可尤恣意却再也没开过口。
赵槿安这一路从目不斜视大步向前谈笑风生，到声量减小逐渐瞟着余光，又到最后干脆就不走了，站在原地等尤恣意乖乖地撞上去：“自打送走冯年，你便一直沉默着。”
他忍不住凑了上去：“怎么了？”
尤恣意也不是傻子，离他几步便堪堪止住了脚步，抬眸扫了他一眼，轻轻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事，走吧。”
赵槿安不干了，抬头看了看夜色，便先是围着她转了几圈，见尤恣意没什么反应，又从怀中掏出个橘子剥了送到唇边，“很甜，吃吗？”
“男女授受不亲，再说了，我不喜欢甜的。”
尤恣意余光扫了眼，轻轻叹了口气，移开了身子：“我困了，回去吧。”
“不行，”赵槿安神色多了几分担忧，强势地在尤恣意面前一站，“这里离斋舍不远，能走回去，先说说你怎么了。”
“……”
尤恣意轻轻地、微不可闻地啜泣了一声。
这哪还得了，赵槿安心头一紧，忙低下头看去：“我就问问……哭啦？”
“没有，回去吧。”
尤恣意垂着头，径直向前走。
迎着月光看不大清楚，可赵槿安觉得他还是看到了眼前姑娘逐渐泛红的眼眶，也不再拦着，跟着尤恣意就回到了斋舍正厅。
“热茶喝吗，排忧解乏的。”
尤恣意扭过头去不看他：“赵小王爷喝吧，这么好的茶在这个书院也不多见。”
赵槿安放下茶盏，有些无措，“……那你喜欢吃什么糕点？我去外面给你买几个。”
“酥皮点心，夹着咸蛋黄的……算了，这么晚了书院后厨都关了，你还要去外面买吗，别折腾了，我何德何能。”
尤恣意长叹一口气，背过身起身，离他又远了些，只留下一个侧脸给赵槿安，“我哪配啊。”
“你说什么呢，你是我未婚妻，有什么配不配的，我的未婚妻要的就是一个我喜欢，”赵槿安忙追了上去，又小声补了句，“当然，最好喜欢喜欢我。”
尤恣意双手捂住脸：“赵小王爷这么金贵，一想到以后别人发现我是你的未婚妻了，可能都会觉得你身价贬损了吧。”
“你怎么突然这么伤心？”
赵槿安眉头逐渐锁紧，紧紧盯着尤恣意的脸一刻也不敢离开，“下午不是还好好的么，大不了我在冯年那以后不那么开你的玩笑了不成？”
“这些都不重要。”隔着手掌，尤恣意声音闷闷的。
“那你说什么重要，”赵槿安扶额，“打个商量总行吧。”
“真的？”
尤恣意岔开指缝，“打个商量？”
“嗯，说到做到。”
赵槿安撩发叉腰，“觉得自己身价低，那你看上我身上什么了，尽管拿，我的就是你的。”
“我没那么跋扈。”
尤恣意捂着脸凑近了些，“别看我现在老是一身青色衣衫腰间别个剑穗的，其实爹娘在世的时候，我也是一个喜欢玉石器件的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赵槿安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嘴角微微弯起，“哦？”
“我看东西的眼光颇为毒辣，不如这样——”
尤恣意移开一手，直指赵槿安腰间，“我看殿下穿搭用料不菲，尤其腰间这个玉坠与我甚是相配，不知能否这样——”
见身边人没反对，她又坐得近了些，“五百两，我买你的玉坠子，如何？”
“五百两？”
赵槿安勾唇，“看来你是真喜欢这个就剩一半的石头。”
尤恣意放下手，“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打发叫花子呢？”
赵槿安俯身盯着尤恣意亮晶晶的眸子——哪里有哭过的迹象，“你不会不知道，这是做婚约用的玉坠吧。”
见被赵槿安毫不留情面地拆穿，尤恣意也不气恼，继续笑笑说道，“小王爷可是皇亲，这些金银珠宝哪里缺过？你方才也说了，破坠子对你而言就是块石头，待你以后取消婚约了想扔就扔，可对我不是啊，那可是顶顶好的玉佩，所以你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卖给我？”
赵槿安挑眉：“顶顶好的玉佩，就值五百两？”
尤恣意笑容僵硬，“那这样，一千五百两，这回的酬金也都是小王爷你的，你甚至不用跟我一起去趟这趟浑水。”
“方才你哭了？因为婚约这事很伤心？”
对方转了话题，尤恣意一愣，很快便道，“怎么可能，我会为这些事伤心？太困了打了个哈欠，就带出了些泪花，哪曾想你这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竟觉得我哭了……”
“我脑子是不好，尤其在遇到未婚妻的事情上就更不好了，”
赵槿安接过话茬简直从善如流，当着尤恣意的面缓缓摇摇头，眼神中透露着嘚瑟，“我脑子确实不好，所以我觉得，这玉佩怎么着也得一万两银子吧。”
尤恣意瞬间不想理他：“我出去一趟，透透气。”
“我趁着后厨刚关门煮了点糖水，正好尤姐姐赵大哥在，要不要解解渴……诶尤姐姐？”
段乔正好端着汤走了进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坚毅大踏步迈出门的尤恣意。
“这是怎么啦？”
“没什么，开了个小玩笑，把你姐姐惹生气了，”赵槿安没闲着，走到段乔身边道，“段乔觉得，我需要去哄哄她吗？”
段乔认真思索片刻，点点头：“赵大哥是尤姐姐的未婚夫，按理来说，是要去哄哄的。”
“但是是我把她惹生气的诶，她生气了会揍我吗？”
段乔：……
那还是算了，她怕两人打起来。
虽然没见过尤姐姐真正生气的样子，但如果拿在客栈的情况比的话，她确实怕两人在斋舍打出客栈的架势。
“这么晚了怎么只有赵王爷和段乔你们两个人？”
陈武擦着汗踏进斋舍，看到赵槿安的目光仍有些许躲闪，接过段乔递上的糖水抿了一口才道，“赵王爷初来乍到，对书院可还习惯？”
“还不错。”
赵槿安淡淡地纠正他，“我爹才是赵王爷，你叫我赵槿安就行，没必要见个王爷的儿子就喊王爷，我还有个弟弟，到时候你怎么叫？赵大王爷赵二王爷？”
陈武神情有些不自然。
“赵大哥你别拿陈大哥开涮了，”段乔看不下去小声反驳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上次的事他也知道自己做得不是很到位了……”
赵槿安对她笑笑，又看向陈武，“多亏段乔关心你替你说句话，不然你就打算憋死自己不解释？”
段乔脸色微红，陈武也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那天是我一心想着为爹娘谋个路，净关注您的身份了，对不住。”
“我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赵槿安端过段乔刚盛好的一杯糖水，“里头料挺多呀，难怪陈武你练得一身汗回来，嘴唇白得可以，喝完这个都红润不少了。”
他对着段乔挑挑眉，“没少花心思吧。”
“不是的，是……是给大家的……”
内心的小九九被拆穿，段乔面色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拽着袖口，恨不得把自己绑起来，“大家都可以喝……”
陈武面色说不上来是尴尬还是什么，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杯中糖水一饮而尽，“一身的汗，我先去沐浴了。”
“喂，陈武，”赵槿安侧身叫住他，“小姑娘费尽心思准备的，不谢谢人家？不是好朋友好同窗好搭档吗？”
陈武脚步微顿：“多谢。”
“没事……”
段乔捧着手中杯子，声音细如蚊蝇。
赵槿安多看了她几眼，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在厅内坐着，段乔攥着裙子的手抓了又放，好几次瞥向赵槿安，又一勺一勺搅着杯中甜汤，神色自若地抬抬头望着院中的天。
“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先去睡。”
几次碰到杯壁，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赵槿安终于有了反应，静静地开口。
“没关系，赵大哥你才刚来书院，哪有让你一个人等尤姐姐的道理，”段乔倒是想走，可是想到平日里她若晚归，院子里总有周大哥或者尤姐姐的影子，咬咬牙坚定地摇摇头，“我和你一起等。”
赵槿安没再多说，屋内又重归寂静。
又不咋子过去多久，段乔苦着一张脸，悄悄地背过身盯着蜡烛流下的蜡油发呆：根本就不知道跟赵大哥说什么，尤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