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瞿安芷心跳骤然一停，丝丝寒气浸透肌理，片刻后，她压抑住猛然□□的心跳，轻声道：“毕竟是带了这么久的学生，舍不得？都在一个学校，有机会你再让他回来就是了。”
“克实生物的器材在东南亚卖得好吗？”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瞿安芷心里一松，继续道：“今天下午许阳告诉你的吧？我和克实生物的负责人商量过了，过段时间他们的政策会放松，你需要的话……”
“你应该知道，我在乎的不是这个。”虞书济眼角耳尖溢出薄红，抬眸看向面前这个他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春寒料峭，光影黯淡中，她的眉骨还是那般锋锐，但那双眸却盈满了水光，坚韧的壳裂开，漏出内里从不示于人前的脆弱。
让他看一眼就心动神颤，恨不得抛下一切，就此做一个睁眼瞎。
可理智又深入刻骨地提醒他，他不能。
瞿安芷蓦地沉默，不安的感觉层层叠叠涌上心头。
“他是你的人。”虞书济阖上双眸。他特意避开了周鹤和颜山琴，桌上的消息只有薛睿有机会瞧见。
“你都知道了？你不喜欢，我可以让他撤走，永远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然后再换个人来盯着我？”虞书济定定地看向瞿安芷。
瞿安芷沉默。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他来了之后还是一开始就是你的人？”
“一直是。”瞿安芷垂眸，指甲嵌入椅背。
“很好。”虞书济自嘲一笑。为什么他所有动向瞿安芷都了如指掌，今天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一直以来，他以为的偶遇、巧合、天赐良缘，不过是别人的早有预谋。
又一滴雨水坠落，砸在阳台上，淹没于两人间静默又汹涌的潮水中。
“相信我，克实生物不会成为你们实验的障碍，我也从来没有让薛睿做过伤害你的事。”
“从来没有伤害过我……”虞书济的心仿佛被人反复折叠，他咬牙重复着这句话，眸中隐有水光浮动。
片刻地沉寂后，他眼中血丝重重叠叠，终于一字字艰难地叹息：“可是，安安，我今天还见了一个人，他叫王安年。”
“他给你说了什么？”她明明安排了人送他回美国的……听了这话，瞿安芷眼睫毛剧烈扇动，心中愤怒与自责交织。慌忙中，她扯住虞书济的手肘。
虞书济反握瞿安芷手腕，毫不犹豫地扯下。刹那间，那白玉般的皮肤上便多出两道狰狞的红痕。
“你说呢？”虞书济仰头，用手捂住双眼，眼角水泽润湿了掌心，“我真希望我永远没听过他今天说的话。”
“绝不会有下次。除了王安年，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再让人干涉过你、干涉过你老师的实验。”
“你明知道的，当年的那个课题有多重要！承载了多少人的心血！”
“我害怕你拿了课题出国就一去不回头。”看着虞书济憋红的眼尾，瞿安芷软了语气：“我不过是想留下你……”
“如此厚爱，我肉体凡胎一个，承受不住。”虞书济冷笑。
瞿安芷理亏，低声道：“最终，我没让他动手。”
“是没让他动手，还是动手未遂？！如果他真的什么都没做，你会费劲心机把他一家老小困在M国？瞿总裁，是那个时候刚好是华泰出事的当口，您没多余的精力，再次插手吧？”虞书济看着沉默的瞿安芷，心如刀绞，他多么希望面前的姑娘能反驳一句。
可惜他失望了，也只能失望地继续问：“他日你会不会安排薛睿做和王安年同样的事情？”
瞿安芷避开了虞书济的眼神。
这才是瞿安芷，不折手段！虞书济苦笑连连，悲声道：“我自欺欺人得太久了，该清醒了。”
说着他抬步绕过瞿安芷往门外走去。
瞿安芷忙追问：“你要去哪儿？”
虞书济没回头，声音艰涩而低沉：“回我该回的地方。”
即将失去的感觉砰然而落，砸断瞿安芷脑中那根名叫理智的弦，她仿佛抛却了一切般嘶吼：“如果我说，你今天不许踏出这扇门呢？！”
“瞿总……”虞书济顿住脚，没转头，声音轻得像羽毛，“恐怕事实是，只有现在，只有此时，我才走得掉吧。”
他和她都无比清楚，这种关键时刻，瞿安芷必会步步小心，绝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就乱了方寸，毁了步步为营的一切。
理智回笼，瞿安芷静默地站在原地阖上双眼，听着门开了又关上，任由指甲陷入手心，沁出血痕。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响了一遍又一遍，瞿安芷才抬起冻僵的手接通电话。
“瞿总，我听说王安年见了虞教授？”姜桃语气焦急。
“嗯。”
“那怎么办？我们需要动手吗？”
“不用。都结束了。”
瞿安芷语气平静，姜桃的心却蓦地下沉：“那你……”
“我没事。”
“我马上过来。”姜桃慌忙起身裹起挂在置衣架上的大衣。
“不。”瞿安芷伸手按向冰冷彻骨的窗玻璃，看着里面幽暗的倒影，语调毫无起伏，一片荒芜，“让所有人按兵不动。”
*
“虞书济离开就没人拦？”
“是。”
“那他现在人呢？”
“回学校了，听说过两天要飞B省。”
“瞿安芷就没半点动作？”谭呈有些不可置信，抬眸看向面前的黑衣男人。
“也不算没有。抱了几箱酒回去，也不出去找投资人了。”
“呵！听着有些颓唐啊，她也有今天。”谭呈幸灾乐祸。
旋即看向一旁的许阳问：“不如你现在趁虚而入？”
“她有那么蠢？”许阳冷笑。
“那就再等等。等我把她的爪牙、骨头都折断，送到你手里。”谭呈心情颇好，倒了点酒到矮脚杯中，轻轻摇曳。
许阳举杯，颇为真心地开口：“多谢。”
谭呈挑眉，冲旁边的黑衣人道：“就趁现在，把她见过的投资人名单整理一份给我。我要去一一拜会。”
“你确认他们会选你？”
“不然呢？”谭呈勾唇，“现在的盛世总裁，是我。”
许阳叹气道：“也该去拉拉投资了，盛世的资金缺口比你我预想的大得多。”
闻言谭呈眼中阴霾顿起，狠灌了口酒：“我心里有数。”
*
半个月后，天气渐渐回暖。
高悬的太阳亮晃晃地，有些刺眼。
“又有事？这分明是搪塞我们。”姜桃挂断投资人电话，忍不住抱怨。
这已经是第九个了。
瞿安芷安静的坐在一边看财报。
“瞿总，下一个打给谁？”等到心情平复，姜桃问。
“不用了。”
姜桃略带诧异地抬眸。
“我们直接去堵人。”瞿安芷收拾东西起身。
姜桃忙跟上。
傍晚时分，终于堵到了一个。
投资人兰总接过球童递来的毛巾，搽干净手上汗渍，才懒洋洋开口：“瞿总可真执着，不愧是打下那么大基业的人。”
“兰总客气了。”
兰总选了张桌子坐下，招呼人送来两杯饮料，道：“之前谭呈找过我了。”
“您选他？”
长发沾了汗，不舒服。兰总拿毛巾搽着，继续道：“他不合我眼缘，但投资不能仅靠眼缘。给我一个选你的理由。”
“盛世是我创办的，我不能看它落在别人手中。”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拿回总裁的位置？可这和我选谭呈又有什么区别？而且他已经是总裁了，他现在能允诺我的，比你多。”
“如果我说，我是想让您放弃选择呢？”
“得不到就毁掉吗？这可不大好。”兰总动作一顿，语气依然温柔，眼神却隐隐透出一丝锐利和探寻。
瞿安芷面色平静如初。
见什么都没瞧出来，兰总怏怏收回眼神：“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多谢。”
兰总看着瞿安芷起身，蓦地问，语气颇热络：“听说你和霍耀很熟，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您可以联系他经纪人。”
……兰总低头喝了口水，眼神微闪地看向瞿安芷道：“我指的是他本人的。”
……
*
晚上九点，车终于驶入瞿安芷住处车库。
车一停稳，姜桃慌忙跑到后面给瞿安芷开车门。
瞿安芷收起电脑下车。
姜桃分外殷勤地想伸手接过。
瞿安芷没撒手。
“那我陪您进去。”
“有事说事。”瞿安芷语气平淡。
“那个……虞教授……”姜桃踌躇。
“说了，你们不用管。”瞿安芷转身往里走。
看着那道逐渐步入树荫的背影，姜桃慌了，忙冲上去：“他不该这样对您，明明您为他……”
“姜桃！”瞿安芷语气严厉，打断她的话，“有些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我只是很担心您。”姜桃垂头，有些委屈。
“我知道。”瞿安芷放缓语调，拍拍姜桃的肩，不容置疑道：“但有些事情，只有我和他两个人能解决。你回去吧。”
“嗯。”
等姜桃拉开车门坐回车上，王师傅问：“还是没搞头？”
姜桃语气恹恹：“嗯。”
“这下完了。你看瞿总这回这表现，太诡异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事业爱情都遭殃，我看这回可真完犊子了～”王师傅连声哀叹。他的高薪工作啊。
“走吧。”姜桃不想再讨论，抱紧包倒椅子上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