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衣盯着越来越近的危险，脑海中疯狂呐喊：“救我！你快救我！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半晌，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你挡不住，让别人给你挡啊，只要你稍微动那么一点，这一击就会落在别人身上，只是——你愿意么？”
声音尾音带着一丝轻笑，像极了话本中蛊惑人心的妖物。
你愿意么？愿意么？
我愿意么？
柳青衣艰难转头，与她两人之隔的地方，是楚云潇，是她的师姐。
我愿意么？
魔气越来越近，黑暗逐渐笼罩她的眼珠。
我……我会死，但如果是师姐……凭她的本事，肯定……肯定能活下去！
是的，她肯定能活下去！
活下去！
墨色占据了她的眼眶，心中突然爆发了一股力量，让她挣扎着往左侧挪了一小步。
前方的魔气骤然消失——
“柳青衣，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柳青衣默默舒了口气，没有理会脑海中那人畅快的笑。
另一边，楚云潇余光中察觉柳青衣动了一下，迎面而来的攻击陡然翻倍，不及反应，魔气摧毁灵气罩打在身上。
“噗”她猛然喷出一口鲜血，却咬紧牙关不敢移动半分。
她不能离开，这个位置是整个阵法的关键之处，若她移动，则阵法消散，这里的所有人都会……
可是席梦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柳青衣看着转眼到了跟前的攻击，心下一狠，再动了一步。
此时她心中已经不管师姐能不能活下去，她只想自己要活着，至于楚云潇……沉寂了许久的念头又出现。
若是楚云潇死了……若是她死了……
脑海中只剩下混沌的念头，不去想自己能否独善其身，也不顾身后传来师兄弟们嘶哑的呐喊。
“小师妹，你别动！”是凌风担忧的喊声。
“凌初！你别乱动！”是凌文愤怒的声音。
她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楚云潇已无暇他顾，抬剑挡住第二招，手中灵剑发出一声哀鸣。
席梦第三招转息而至，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仙子！”“凌清！”
“师姐！”
无数个声音响起。
在魔气到达面前的那一刻，无数灵器灵剑挡在了楚云潇面前。
人们都站在原位，可他们只剩赤手空拳，若是席梦下一次直接攻击所有人，他们定没有还手之力。
柳青衣又惊又怒。
疯了，他们都疯了，不知道这样会死吗？
可是没有人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第四道魔气转瞬再至，所有人闭上了眼。
秦修浑身发抖，他不知道是因为脱力还是其他，他只知道看着云潇浑身是血的模样，他就像心脉寸断一般。
眼看她马上就要被魔气湮灭，不知怎的，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场景，那场景跟现在很像，楚云潇也是这样，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
他的手抖得更厉害，画面消失殆尽，他脑海一片空白，突然，自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凭借本能召唤灵剑。
奇怪，他手里明明有一把剑。
可是又真的出现了一把新的剑，他从没用过……不对，真的没用过吗？
他头痛欲裂，只想把那道碍眼的魔气劈开！
没有人能伤害楚云潇——没有人！
“滚开！”
众人绝望之际，一道灵力强横对上魔气，那磅礴的黑色竟被劈成两半。而秦修就站在楚云潇身后，用灵剑拄地，显然已力竭。
而席梦也被惊得顿住，主要是灵珠突然灵气翻涌，他不得不分出心神对抗。
楚云潇回头就看到状态不对的秦修，可她如今来不及探究，直接抓了一把灵药塞进嘴里，勉强撑起身来。
其他人也趁机吃了灵药，有些已经用完了的，楚云潇手腕一翻，一瓶药就出现在他们手中。
时间紧迫，众人也不道谢，赶紧补充体力。只是阵法已乱，再想对抗席梦，恐怕是难了。
就在此时，消失一会儿的白旬突然在边缘一闪。
【楚云潇，我确定了，那灵珠还没被吸收完！】
楚云潇突然展颜：“那就好。”
她把白旬带来的消息说给众人，孟连道：“你准备怎么办？”
楚云潇：“当然是，让他吐出来！”
话音未落，人已提剑冲入云霄。
席梦现在状态不对，当然得趁他病，要他命！
席梦确实焦头烂额，因为灵珠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吃了似的，一只想出来，他又怎会愿意，于是一人一珠展开拉锯。
楚云潇就是这时候给出的一剑，“破生”第二式——上一次见过它的，还是罗神木。
席梦看着前面摧枯拉朽的剑气，冷热哼笑。
这一剑确实不错，但就这样也想对付他？未免太高看自己！
他袖手一挽，魔气倾泻而出，谁知楚云潇并未正面抵挡，而是转身就撤。
席梦突然想到了什么，想要转身离开，却已然晚了——孟连、凌越、秦修、柏青，一左一右一上一后将其围困，手中灵器熠熠生辉。
而他脚下，以凌文为中心，一道全新的阵法缓缓运转。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发令，所有人各司其职，一道又一道攻击锁定席梦。
就算他大乘，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有灵珠“里应外合”。
终于，孟连抓住他一时疏忽，双指捏住符咒，快速打在席梦背上。
顿时，席梦内府一阵翻腾，灵珠终于摆脱他的桎梏，挣脱而出。
楚云潇：“白旬，就现在！”
“嗷呜！”
席梦察觉体内魔气消散，急着重新抓住灵珠，却见银色身影一闪而过，面前一片长空，哪还见灵珠踪影？
“灵珠？灵珠在哪里？你们还我灵珠？！”
席梦双眼血红，魔气萦绕周身，刚掉下去的压迫竟有回升趋势。
凌文捂着腹部的伤口，艰难道：“快跑，他入狂了！”
魔族入狂等于普通修士入魔，神智下降，但实力大增。
众人刚才已经用尽全力，不敢托大，赶紧后退。
席梦被鲜血糊住的眼睛在空中扫视，突定格在一处，那是楚云潇所在。
是她，就是她！是她毁了自己的灵宝！是她破了自己的计划！要她死，她必须死！
双眼猩红得滴血，浑身魔气感受到主人的疯狂，浩浩荡荡扑向楚云潇——
“师姐！”“云潇！”
……
众人呐喊之中，楚云潇胸口被魔气穿体而过。
无数人朝自己奔来，跌跌撞撞的，其中一个好眼熟，穿着灰色衣服……
可是她看不清了……
即将跌落的那一瞬，远方一个身影踏空而来。
熟悉的面孔，伴随着熟悉的声音，恍如隔世。
“抱歉，我来晚了。”
她终于阖上眼睛。
……
刺眼红光照红人们面颊，厚重的魔气又给所有人面庞添了一丝冷凝。
红黑交织中，人影晃动，野兽般的吼声嘶哑难听，人类的哀嚎与冲锋号角又使火焰燃得更高，不断有人倒下，又一个人顶上。
巨大的城墙横亘在人族身后，但此时人与魔早已战斗在一处，若不是魔族黑影一样的模样，实在难以分清。
这是神魔大战的战场。
楚云潇就在最前面，她格挡住一把长刀的挥砍，侧身之时在地面流淌的鲜血中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那是她，准确来说是前世改换容貌的她，从苦海崖下出来，为了顺利抗魔，只得改头换面。
她难掩震惊，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很快，众人惊呼，周围亮起纹路。
大阵已成，她在最紧要关头，以身入险，诱敌进阵，为了阻止对方逃离，拼了全身修为和神魂，与魔头同归于尽。
自爆引起的撕裂般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湮灭的那一刻，天地昏暗，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最后停留在那一片灰色袍角，和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云潇——”
楚云潇猛然惊醒坐起身，黑暗退出眼眶，缓了好一阵才发觉自己不是在战场，而是躺在一张木床上。
手上被子触感绵软，但并不精细，是最平常的棉被，上面只有几朵浅色印花，底下的床也是普通木床，四周并未挂蚊帐，是以整个房间能尽收眼底，陈列简单，几乎没有多余的家具，只有窗棂间透进来的阳光给整个房间增添了些颜色。
“好像有动静？”
外面的人大概听到了声音，轻轻推开门，看见楚云潇的模样，喜不自胜。
“醒了！潇潇仙子醒了！”
是胡音儿的声音，楚云潇想看看她，一转头却发现脖子酸痛得不行，一动就骨头直响。这时她才后知后觉感到那浑身的疼痛不是做梦，而是事实，都是在秘境受的伤。
胡音儿却连忙阻止了她的动作，扶她躺了回去。
“你刚醒，先别动，啊。”
那架势，那小心翼翼的程度，简直像对待一副易碎的瓷器，让楚云潇苦笑不得。
“修行之人哪儿那么金贵。”
只要醒来，能运行灵力之后，这些伤都不算事，何况还有灵药支撑。
“你倒是一如既往地不爱惜自己。”
门外脚步杂乱，一大群人走进房间，太阿的人除柳青衣外全部都在，还有崆山阁的一行人，甚至还有几名散修，他们听说楚云潇醒来，都想来看看。
最前方的自然是满脸焦急的秦修，而他身后，却是一个女子。
刚才那句话正是出自她口。
面若星色，眸带清波，言辞虽厉，却嘴角含笑，让人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讽刺还是调侃。
楚云潇却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就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走近，直到对方再说了一句：
“怎么？凌清仙子不认识我了？”
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微微俯身看向楚云潇，唇角笑意更浓。
而楚云潇也终于回过神，看着面前无比熟悉的面庞，内心生出无边的狂喜来，以至于声音都在颤抖。
“影雪？”
被喊了名字的人也憋不住，灿然一笑：“看来云潇记性还——”不错
后面的花还没说完，却被楚云潇激动打断：“真的是你，影雪！原来不是幻觉？！”
是影雪！她昏倒之前看到的面容是她！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她！她找了许久的人……真的是她！
她深吸一口气，忽略自内府传出的钝痛，轻声道：“影雪，好久不见。”
语气很轻很轻，轻到被阳光一照就化了，但光芒却将她眼角的盈盈水光照得很清楚。
如星子，如露珠，如碎银，如……隔了无数个日夜的时光。
聂影雪也收起脸上玩笑的神色，眼角微弯，勾勒出一副浅笑：“云潇，好久不见。”
她走到床边，伸出右手悬在楚云潇面前，而楚云潇怔愣一瞬，随即缓慢而坚定的，伸出右手与之紧紧相握。
一如前世他们的第一面。
灿烂的阳光之下，穿着迷彩的两人刚经历一番较量，确认对方是实力相当的对手，也是可以将背后托付给她的队友，于是各自伸出右手。
“楚云潇。”
“聂影雪。”
“以后多多关照！”
自此，两人一同训练，一同做任务，穿越丛林与沙漠，出入生死边缘，加上后来的云舒，成为部队中最锋利的兵刃。
一路上鲜花与掌声，伤口与鲜血，他们一起走过，生死相依，直到那一次任务，他们于爆炸中死亡。
——又于爆炸中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