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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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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月没参横,猩红牢笼闪烁着诡谲的光芒,几条锁链从地面冒出,挟着密密麻麻的咒文在两人附近游走,蓄势待发。

她还挺记仇,温枕雪想,适才陆歌拿光牢忽悠她,她便立即仿造了一个回馈过来。

“东西给我,我可以考虑不杀你们。”柳如霜懒洋洋地说,她看起来并没有太多耐心,撑着额头开门见山。温枕雪扫了一眼身边蠢蠢欲动的几条锁链,心说这可不是要放过我们的架势。

温枕雪不着痕迹地往陆歌的方向靠近一点,陆歌以为她害怕,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护到身后,掌心却被塞了样东西。

“捏碎它。”

是白玉珠。

陆歌毫不犹豫地掐诀,玉珠化为齑粉从指缝簌簌掉落,金光符咒逸散,触碰到周围浓郁的怨煞后闪了两下,驱妖除邪的天性苏醒,凝结成几道厉害的杀招,向四面八方而去,一道直冲柳如霜,一道精准掠向光牢阵眼。

“嗤——”

一声裂帛响,光牢上方裂开个口子,陆歌:“走!”

她抓了温枕雪的手腕冲将出去。

使尽全力时,陆歌的速度比温枕雪快得多,温枕雪觉得自己好像一个风筝,被陆歌扯着,在空中悠悠扬扬地飞翔。

她在呼啸的风声中勉力开口,“绕一圈,折回来——”

白玉珠的碎裂能令明山玉有所感应,那二位战力一个赛一个恐怖,她们需要汇合,避免在奔逃期间互相错过。

陆歌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问,照做了。

-

明山玉和江蘅赶到了钱宅。

钱家老爷结结巴巴地说:“柳,柳如霜,我儿,道长,救救我儿——”

明山玉脾气很好地安抚着他,钱老爷并不全程在场,中途发生了什么也是一头雾水,问了一圈,最后叙述经过的重任落在徐容容身上,钱不走煞白着一张脸站在一旁,间或补充一二。

江蘅便没有他这么好的耐心,拎着死尸一样的温枕雪在角落寻了个地方。

生魂出窍,少女的躯壳却还温暖着,双眸紧闭,看着与熟睡无异,抱在怀中像一团娇柔的云。钱宅花园一侧有个秋千架,江蘅抱着她坐下,侧目看了两眼,不知怎么生起气来。

他眉头一皱,把温枕雪靠在自己肩头的脑袋推到一边。

一股香味,熏死了。

秋千架有护栏,用碧绿藤蔓缠绕点缀,少女软软地往另一侧倒去,额头磕在木架上。

江蘅闭目小憩。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烦躁地一挑眉,把白裙少女扒拉回来,捏着下巴一瞧,额头上果然多了一小块红印。

“娇气。”他冷声道。

他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温枕雪尤甚,说不上来为何,可能因为这小娘子胳膊太瘦,腰肢太软,脖颈也细骨伶仃一道,就像朵颤巍巍的花骨朵,随时能从枝头掀下来,江蘅抱着她,总要担心自己速度太快,让风把她吹折了。

只是一小块红印,没有破皮,不知道会不会红肿……江蘅一面检查,一面心中冷嘲,这种不经风霜身娇体贵的大小姐,本就该好好待在闺阁,她非要出来乱跑,怪的了谁?吃点苦也是应该的,让她知道江湖险恶——

“若之,走!”明山玉背着陆歌,撑栏轻跃,忽然从回廊另一端跳过来,“她们去了辜恩山的方向,应是出事了,刚刚菩提异动,没料错的话,温姑娘另一枚白玉珠法器已经碎了……”

江蘅下意识低头看,少女脸庞煞白,生魂离体太久,脸上已逐渐有了灰败之色,若魂魄在此时遭受重击……

他不及细想,手上动作更快,披风一捞,严严实实裹住温枕雪,而后跃上屋顶,跟着明山玉往异动的方向赶去。

-

另一边,温枕雪正被陆歌放风筝。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风如刀子般割开灵魂,好几个瞬间她都感觉自己马上要四分五裂……不过柳如霜速度实在太快,在索命的厉鬼面前,这些痛苦都不算什么。

远远的,两道身影踩着月华奔来,身后是宛州城彻夜不灭的如昼灯火。

温枕雪松了一口气,“他们来了。”

佛珠叮叮当当地与她擦耳而过,砸进野狗一样紧咬着两人的猩红怨气中,只闻一声凄厉惨叫,柳如霜现出原形来,整洁的衣裙如烈火炙烤,变得脏黑斑驳,成了一堆挂在身上的破布条子。

明山玉双手合十,低低念咒。佛珠落地成阵,立刻有了个金刚佛塔的雏形。

“南无佛驮耶、南无达摩耶、南无僧伽耶……”

温枕雪脑子嗡地一响,如万千针扎剧痛难忍,她痛苦地虚捂耳朵,心道男主怎么跟江蘅一样无差别扫射性攻击。

“温姑娘,归魂!”陆歌的身影晃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轻轻推她一把,转身冲向明山玉的背上。

温枕雪恍恍惚惚睁开眼,茫然地寻找自己的身体,最后在不远处一道白皮黛瓦的院墙上找到江蘅——这厮怀中一团黑乎乎的,八成是她无疑。

江蘅目光沉沉地注视着那抹朝自己靠近的白色影子。

身形纤细,看轮廓是温枕雪没错,只是面目实在模糊,很难判断究竟来者何人,虽说生魂离体比寻常鬼魂虚弱些,可这未免太单薄,难不成她出去一趟,还跑丢一部分魂魄……?

思绪戛然而止。

江蘅下意识低头,灵魂撞进怀中的一刹那,心脏深处跟着咚地一声响。萦绕鼻尖的药香味忽而活了,似浓非浓,似淡非淡,牵住他衣袖,轻柔地绕住腰身,吻住他的眼眉,还有唇。

他本能般闭嘴,仿佛生怕这味道闯进唇舌间,那不是一股味道,是一把熊熊烈火,能将人从头到尾烧透。

温枕雪猛地喘了口气,霍然睁眼,胸脯上上下下剧烈起伏。

某样闪着寒光的东西从她的手侧掉落,江蘅空出一只手去捞,她半边身子失重,条件反射地搂紧他脖子,如同落水之人抱住最后一根浮木。

身躯紧密无间,少女曼妙的曲线透过薄薄衣料准确无误地传给江蘅的感官,他攥着簪子,瞳孔微缩,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江蘅……”温枕雪脚尖悬空,总感觉随时能掉下去,不由得道:“你再抱紧点儿……”

生魂的离体和归魂都不是一个愉快的过程,更遑论温枕雪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逃杀,她正微微喘气,带有热度的呼吸毫无顾忌地往江蘅脖颈上扑,不知是生理反应还是怎么,泪光点点,声音中犹带哭腔。

江蘅被她娇柔婉转的调子麻了耳根,怔愣着侧眸,触及她染上薄粉的两靥和近在咫尺的唇,耳畔五雷轰顶轰隆一声,立即清醒过来,如临大敌地扯开她环颈的手臂,蹬蹬蹬后退,慌乱间踩碎了几片檐瓦,在夜间很是刺耳。

明山玉听到动静,回过头,便见温姑娘骨碌碌在院墙上滚了两圈,像只白蝴蝶一样狼狈地朝地面扑去,砸在泥土地上,扬起尘灰漫天。

明山玉:“……”

罪魁祸首站在一旁,像是被定格了,好半晌才从屋檐上跃下去,把脸朝下的温姑娘翻了个面,面色凝重地——探了探她的鼻息。

温枕雪觉得自己还算福大命大,被江蘅从那么高的地方扔下来,竟然只是灰头土脸,没有骨折。

“我没扔你,是你自己没站稳……”江蘅皱着眉,毫无悔意地辩解,“再说,这院墙哪里高?不过一丈,下面还有沙堆给你垫身……你要是真摔骨折了,那才叫稀奇呢。”

温枕雪坐在路边一户人家的门槛上,低着头用绣帕擦拭脸上的灰尘,并不吭声。

女孩子多半爱洁,她一声白裙子在泥巴地里打了滚,成了脏兮兮的黄裙子,加上昨日下过雨,路面微湿,有些地方怎么都擦不干净,污迹显眼得很。当下蹙起眉,浑身别扭,十分烦躁。

“……脸上没擦干净。”江蘅忽而出声。

她叠起那块皱巴巴的帕子,胡乱在脸上擦拭,江蘅啧了一声,示意她抬头,在她视线看过来的时候,似笑非笑地点了点自己脸上某个位置。

“这儿。”

草草整理了一下,温枕雪站起身来。

她脸色不是很好,因为注意到不远处的战场——明山玉正跟柳如霜缠斗,他明显不是后者的对手,金身罗汉都召唤出来,与陆歌联手才能堪堪不落下风。

这样下去,落败是早晚的事。

“你不去帮忙么?”

江蘅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见她语气沉闷地开口,眸光微微一闪,饶有兴致,“真生气了?”

温枕雪转过头,眼神奇妙,搞不懂这种危急关头,江蘅怎么还有闲情谈笑,她皱了皱眉,“我没生气。”

也许落下去那一瞬间是气的,但很快便冷静了。

江蘅不是能任她埋怨泄怒的人。

原著中江蘅生杀予夺,惟其所欲,黑得彻底反倒好懂,现在这个半黑半白的比小说里更复杂,更难琢磨,可以说与对方的每一次交锋都是在雷区蹦迪。

纵然能借着归夫人这把保护伞压江蘅一头,可江蘅不会永远退让任她宰割,一旦过度,谁也不知道后果。

要不然反派怎么是反派呢。

只要大事上能拿住江蘅,从房顶摔下来这种小事,就让着他吧。

我是个宽容的人,温枕雪想。

“你不去帮忙吗?”她又重复一遍。

这才是她更在意的事情。

柳如霜实力不俗,若是明山玉全盛,或许还能跟她打个有来有回,如今明山玉只剩半条命,根本只有挨打的份,今夜想要破局,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引柳如霜回辜恩山,借觉空大师的法阵重新镇压她。

可柳如霜机警聪慧,不可能任由她们摆弄。

那便只第二条。

江蘅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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