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急行,田十一跃入锦绣衣坊的后院,屋顶的暗卫被惊动,瞅见敲领头房门的人是谁,又趴了回去。
纪何罩衣开门,见是田十一,连忙收拢外衫,惊讶道:“怎么那么晚过来?”
“怕明日来不及,先将线索告知你。”田十一把写有日期的纸团塞给纪何,“按上面的时间找出入过明方别院的夏人,大概率假扮的身份是夏商,这群人极有可能是明方勾结敌国的联络人,务必在后日解封前查清底细,但不要惊动他们。”
封城令城中怨声载道,苏州商会也向知府递去拜帖,最快两日苏州城就会重新恢复进出,届时那行人若出城便棘手了。
纪何:“明日一早我就派人去查。”
“嗯。”
田十一打了一个哈欠,纪何询问:“可要派人护送你回去?”
“不用。”田十一摆手,“我剑落二楼了,拿到它就回去。”
南宫羌平安回来后,田十一一门心思扑在账本上,账本有进展后方记起贴身随带的佩剑落在锦绣衣坊已有三天。
不紧不慢地踱上二楼,门缝吹风,将额发吹起,摸黑看路的视线一顿,停在专门与纪何议事的雅间门前。
她记得与纪何说过,最近将门窗锁紧。
若非风动,便是人动。
袖中匕首滑入掌心,冰冷的金属抵上门页,顽风抵抗无果,将房中之景暴露眼前,西窗风声猎猎,田十一凝眉,缓步走到木椅旁提起佩剑,谨慎靠近大开的窗户。窗下是波浪滚滚的护城河,光线昏暗,河水湍急,一旦跳入河中九死一生。
视线下移,定在窗橼上。
“夜里风大,您莫要在窗边久站。”
掌柜提灯立在房门前,田十一回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忽有一计。
“知道了,走吧。”田十一将窗关上,却站立不动,朝掌柜做了一个离开的手势。
掌柜会意,面上虽担心留田十一一人不妥,但还是服从她的指示,先走出一道由近及远的脚步声,伪装田十一离开的假象,然后自己转身下楼。
扒在墙边的蒙面贼手脚冰凉,听见隔窗的动静,又静默一会,确定房中再无动静和气息,方试着从外面打开窗。
窗没锁。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为时晚矣,一只手从窗后伸出,拽住手臂将他猛得一扯,滚入房中。
掌风袭面,蒙面贼灵活一躲,避开迎面招式,却因黑暗中视力不佳,未注意到身侧刺来的剑鞘,结实挨了一下,趔趄撞柱,最后被人拿剑抵在柱前,进退不得。
田十一伸手想摘下蒙面的布条,剑下人不停躲闪,因剑鞘未拔,对其没有太大威胁。
凭借手臂的触感,田十一敏锐感知到面前这个蒙面贼是名男子,她能趁其行动不便时暂时制服他,但男女力气悬殊,时间一久,等他恢复免不了剑出鞘。
僵麻的四肢渐渐回温,房外脚步声增多,掌柜离开后立刻去搬救兵,蒙面贼气息一重,握住剑鞘奋力一挣,田十一预判到他会反抗,身体前倾用劲抵住。
两人距离骤然缩小,尽管蒙面,可少女馨香却似毫无阻碍地涌入鼻腔中,熟悉的酥麻感,死去的记忆再次袭入脑海。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抓鞘的手方向一变,握上田十一的手腕,往外翻转,田十一吃痛松手,等她重新拾起剑,蒙面贼一个跃步冲到房外。
纪何首当其冲,凌厉出招,招招打向命门。
蒙面贼连连败退,却不回招。
走廊尽头的露台,露台下是沿街,他想从那儿逃走!
田十一看出贼子意图,急声道:“纪何,拦住他,他要逃!”
纪何同时发现蒙面贼的企图,可对方轻功卓绝,更会巧借东风,借他最先几招的掌势连退三步外,纪何根本追不上,再去追,人已一跃而下,消失在夜色中。
田十一喊住起势要跟着跳下去的纪何:“不必追了。”
“属下无能。”
田十一:“不怪你。”是她小瞧对方,以为不用出剑就能将其生擒,没想到竟然是个轻功高手。
那贼不去翻楼下前柜的钱盒,也不去藏东西的后院,偏偏来她和纪何议过事的雅间,这间雅间除了幽静无它用处,唯一指向的人是她……
田十一来锦绣衣坊一向都是扮作置办衣物的女客,知道她与这店关系匪浅的人唯有当日撞见她从店中带食盒出去的季子木和童天盛。
“好好检查店中可有物品遗失,我先回去了。”
纪何:“是。”
田十一简单交代完匆匆赶回宅邸,南宫羌坐在院中小亭的躺椅上,身上盖了一张薄毯,百无聊赖地拨弄九连环,等到亥时对她这个每日辰起戌寝的人来说已是极限,见田十一安然归来,南宫羌打了一个哈欠,早没精神头再问东问西,不用田十一催促便乖乖回房。
佟月如和童天盛的房间都漆黑一片,只有西厢房还点着灯。
田十一走到西厢房前,犹豫过后轻叩房门,怕扰到另外三人,她敲的很轻,但声音悠长不断,房中人定能听见。
在田十一坚持不懈地敲了三分钟后,西厢房的门终于开了。
月华照下,眼前人与白日的端方公子截然不同,长发披肩,发簪松松地插在发间,要落不落,里衣的衣带系得潦草,随意披了一件外衣,可见这门开得匆忙。
田十一被扑面而来的水汽氤氲怔了一下心神,亲眼见一串水珠流入白色内襟,徒留旖旎,“季公子那么晚才沐浴?”
“田姑娘不也现在才回来吗?”
衣着单薄,身姿削瘦,田十一暗评一个弱不禁风,看着根本不像能与她对招有来有回的模样,难道真怀疑错人了?
季向南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田十一的佩剑,忽觉眼熟。
“你怎知我不是正要出门而是刚回来?”
季向南淡定回道:“你的卧房和书房都黑着,总不会是田姑娘睡到此时方醒吧?”
“家里铺子遭贼,我去帮忙抓贼。”算是间接解释她与锦绣衣坊的关系。
“哦?”季向南饶有兴趣地勾起眉尾,问,“抓到了?”
“让他跑了。”
季向南惋惜:“那真可惜。”
田十一往厢房里间望了一眼,木桶热气腾腾,水是新烧的,按照贼逃她回的时间,前后相差不到一刻钟,烧出一壶水都时间紧凑,更别说是一桶水。
疑虑渐消,田十一说了一些夜里叨扰的场面话,提醒她的租客睡前关好门窗,然后提剑走进隔壁卧房,房门合上后,田十一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脸通红,定是那间屋子里的热水太烫。
若蒙面贼不是季子木,那该是谁呢?童天盛?不可能,他因为在晚膳时对佟月如出言不逊,被阿羌整治,她出门前童天盛已经住在茅房里了。
西厢房,季向南目送田十一回房,等里面亮灯后才将门重新关上,走回沐浴的里间,木桶里两壶由内力催热的水被伪装成一桶,夜行衣和差点被人扯下的面巾被胡乱塞在被褥下。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幸好这位房东谨记男女大防,若她不管不顾地闯进来,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