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觉得什么样的文笔才算是好文笔呢？”
金国浩提出的，正是上学时候文学创作课上老师曾提过的问题。年轻的时候，我都爱在SNS上发些用华丽辞藻堆砌的文字吧？秋风，残花，莫名地创造出一种孤独的意境，也容易被人理解为无病呻吟。再大一些的时候羡慕上了会编故事的人，不仅是带有某种寓言的故事，而且能用恰到好处的文字表现出他想创造的意境，让人沉迷于他所创造的世界中无法自拔。再然后步入了这一行，编剧的文笔只能通过角色的对白表现出来。但白话的台词不能再故作高深，而是要创造出符合人物设定的语言。通过不同角色间的冲突表达出我们想要表达的生活所得，如果能让观众产生共鸣，那便是最好的台词。
所以在这之前，得先能感悟到什么样的生活才行吧？
我们仨都知道文科的题目并没有什么标准的答案，这不过是三人茶话会的开场而已。金师兄这人难免有些过于正经，找不出话题的时候总是会提这种问题，有些像是古代文人聚会召集聚会的主人给出个题目好让参加雅会的人开始吟诗作赋一般。
“你自从去那边上班后，很少会在没工作的时候来我这边吧？”他喝了口茶说。
其实今天是有工作来这边的，知道了以前的老同学是作曲家后想和他商谈新电视剧合作的事。可没想到之前和他对接的电影配乐工作都让他痛苦不安。剧组的拍摄进度都已经过半了，他的插曲却还没有都完成各种形式的编曲。
“你不是说出去玩玩就找回了年轻的状态了吗？所以才写出了那段让导演眼前一亮的旋律。”
“可是身体上年纪了就是上年纪了，你知道去年岱山回来后我在家里歇了几天才恢复吗？回家睡了一觉醒来后，那腰痛得以为这辈子都要在床上起不来了呢。”
“我们好像也没做什么剧烈运动？最多就是在沙滩上跑了几步。”
“可不是，所以年纪大了就得承认自己年纪大了。创作者的三十五岁后，就应该过吃老本的生活。”
好幸福，有些人是江郎才尽有老本可以吃，有些人创作生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毕竟是第一次不依照别人给的大纲写故事，在剧本创作真正开始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的能力有多不足。在阿英的帮助之下完善了大纲和人物设定，但对故事把握却很苍白。偏偏沈老板要求的还是剧情紧凑的剧本，往往在逼着自己写完长篇大段后，回过头来看看就把好不容易写的都给删除了。
“言情剧看起来是最简单的，但其实是最难写的。就因为同类型的作品太多了，搞得不好就烂在大街上了。”
“既然怎么都是烂大街，就干脆各处抄些梗融在一起算了。”
“别看一集电视剧只有一小时，可现在的受众也有限。还不如那种五分钟一集的网络短剧观众多呢。不如搞夸张点搞点供人吐槽点出来说不定会火呢。”
“可是没想到我们这群人里还有人会写纯爱剧呢！你最近是谈恋爱了吗？”
听到芋圆说这话，就让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对了，除了我和金国浩，我都忘了介绍和我们一起喝茶的这位芋圆了。易昱鼋，虽然外号因此有些可爱，但却是专业电影学院毕业的学院派导演，又不只是导演。从编剧到作曲，是个影视业全方位的创作型人才。《姐姐迷恋的他》就是他作为制作人出品的作品，要不是他帮忙坚持，我也没法在那一集的字幕上第一次留下自己的名字。更重要的是，他虽然只是做着幕后的工作，但标致的脸却被不少导演劝说做演员，是完全可以做主演大红大紫的五官。
“果然得谈过恋爱才能知道恋爱是什么样子，才能写出能让人共鸣的言情桥段吧？”我想了想回答说，“虽然这部剧的大纲弱了一些，你要来当主笔吗？我是真的写不出来了。”
“不好意思，爱情在我眼里只有让人痛苦的共鸣点。”
“欸？不会是和女朋友……”
“早两年的事了，就因为失恋所以才有了《细雨下起的夜晚》嘛，Happy ending还是请人代笔硬改的，这年头要是硬用Bad ending怕我家会被粉丝寄来的刀片给淹没。”
对了，那部剧虽然芋圆不是编剧，但是他策划的项目。
“也不是坏事吧？至少借着这部剧回归这个行业了。”金国浩一边给他加茶水一边说,“而且分手后你脸上皱纹都少了不少，气色都好了不少。”
“我也想说，你做脸了吧？明明比我还大两岁，脸不可能这么紧的！”
“欸~小吴！男人打针这种事怎么可以主动说出来？我对其他人都说我只是拔了颗智齿呢！”
“一看就跟那些演员一样，花了不少钱呢。”
“喜欢吗？我可是今天为了见你提前三个月就打了针准备呢。”
“还好我今天是临时起意来的，不然真就被你的花言巧语给迷到了。”
不过，我是真的被他迷到过，毕竟他不仅长得正好在我喜欢的长相上，而且又有才华又有成就。除了这比阳光还灿烂的纯真笑容，让我最为心动的便是他当年坚持把我的名字给打到字幕上。创作不是件努力就能成的事，我这种称不上作家的人当年还在做师兄助手的时候，帮其他的编剧代笔是常事。默默无名的代笔写手，写出再好的作品最终也只会冠上主编剧的名字。不仅编剧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有时候剧组为了影响也会特意维护这种行为，甚至师兄都不得不屈服。但芋圆却不一样，他虽然在编剧走投无路的时候找到了我帮忙，但在后期制作的时候坚持要补上我的署名，所以最后不仅收到了一笔不菲的稿费，还第一次在字幕上见到我的名字。
只有在社会上打拼过的成年人才能明白那种坚持原则的可贵，所以就让人更是不得不迷恋了。但现实也不是BL电视剧，生活中的男人毕竟大多数都是异性恋。芋圆也是，我也是打算试探的时候才知道他有交往的女朋友，而且对她十分疼爱。
“不过偶尔出去玩玩找灵感也没错。晚上要不要跟我回南京？明天就是周末了吧？我最近刚搬进新家哦！正好有一个房间空着。”
“哦~不愧是富二代，又搬家了？”
“不就是因为在上海混不下去了，就只能回南京老家了。”
“说的好像南京物价就比上海低一样。”
“还是低上不少，这样至少没钱的时候我能回我爸妈家里蹭上顿饭吃。”
虽然知道是戏言，但就你这样开车来杭州的费用都够我一礼拜的伙食费了吧？不过我还是要在下班时间前赶回去，因为下班后要去部门聚餐。
“我能去蹭饭吗？我吃的不多哦！”
虽然不是明星，但他也算是圈里有名的人了。因为平时的业务往来，芋圆在我们公司里也有几位朋友。虽然有些犹豫，但我还是问了问公司里的人。
【当然好了！这么有名的导演，应该是求他赏光出席。】
阿英预定的餐吧就在西湖边，不用说是我平时不会踏足的餐厅。悠扬的背景音乐和昏暗的光线让公司里那群社恐的孩子也聊得自在，是很难在公司聚餐的餐桌上见到的氛围。敬酒寒暄过一阵后时间也不算晚，可芋圆毕竟要自己开车回南京，所以先起身道别。
“欸？等等陆漫索和黄玉轩也要来呢，不等会儿一起喝一杯认识一下吗？”
“陆漫索和黄玉轩？”你真的把那两人请来了？
“嗯，因为男主男二的人设不就照着两个人做的吗？虽然还没开始谈合作的事，但既然都认定了就得讨好他们，好好拉关系来着。”
“芋圆平时在其他片场也和他们见面吧？也不用特地等这么晚了。”
“也是，可是你呢？最后机会哦！要跟我一起走吗？”
啊……这个……虽然南京以现在的路程也不算远，但也算是没去过的城市呢。
“去吧！难得的周末。”
想到那两人很快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犹豫终于打消应了下来。而他脸上听到后又出现的灿烂笑容，让我没有后悔自己做出的慌忙决定。毕竟那两人要是又赖在我家的话，我也是要赶回家的命运。
“和你在谈恋爱的人，是大明星吗？”刚坐上芋圆的副驾驶座，他就问到。
“你在说什么？”
“对方是陆漫索还是黄玉轩？”
“啊~为什么这么问？”
“以你的性格下午问你是不是恋爱的时候，你一定会叹上一口气然后说要是有就好了吧？现在听到这么火的明星名字眼神就闪烁了，也不像是你的性格。”
“不愧是擅长拍悬疑侦探剧的人，不过还说不上是恋爱，而且大概也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了。”
“哦~原来是那样的阶段啊。不过那些明星生活都混乱得很，你还是要好好想想再下决定的好。”他把车开上了高架，加快了速度后说，“不过有些失落呢，我还以为我们小吴还喜欢着我呢。”
“嗯，现在还喜欢呢。你要是能养我的话，我明天就准备嫁妆哦。”
“真的？心情好些了。今晚睡我家里，我会不锁房间门的。”
“你不怕我这个死Gay半夜对你做什么啊？”
“嗯……应该怕你不对我做什么，我最近总觉得自己老了没魅力了，要是连你也不喜欢我了，这世界就真的没人喜欢我了。”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普信男呢，这岁数开这种玩笑真的挺油腻的。”
“是吧？”
因为是周五晚上，上高速的入口有些堵。趁着停车的机会他凑过头来贴着我的脸拍了一张照。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照片已经通过Airdrop传到了我的手机上。
“发给他看吧。”
“什么？”
“言情剧不都得有这样的情节嘛！看看他的态度吃不吃醋，然后考验他一下。”
“干嘛活得像在电视剧里那样。”
“你不就是写电视剧的嘛。”
说的到也是，不过我还是不敢把这张照片直接发给他，偷偷发在了SNS上。
去南京的路程比我想象的还要近一些，晚上一起看电影，白天芋圆就带我去市内玩。除了那些听闻许久的名胜古迹，这座城市和杭州差不多，老市区里满大街都是世纪交接时的楼房，偶尔会穿插着一些小巷和古建筑。不过因为是民国时期的首都，所以又有不少时代性的景点。只是有本地人带着，自然也是去一些购物中心吃连锁餐厅，在百货店里逛会儿玩会儿。
我的小小假期在周日午饭后就要结束了，因为是热门的餐馆所以门外的队伍也特别长。就在门外那一长排板凳上，有人又同时提到了那两个名字。
“你们听说了吗？黄玉轩前男友的事。”
“嗯嗯，还说什么只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用得着这样来讨情债吗？”
“你们还记得黄玉轩和陆漫索也闹过绯闻吗？陆漫索这么直男，我之前还以为是假的，但现在看起来是真的。”
“那些同性恋不都喜欢陆漫索这款的吗？陆漫索不还是Gay票选出来的天菜吗？”
“看来是个双向插头呢！现实里那些Gay都乱得很。”
“所以他喜欢陈冰雨也是真的吧？”
“脚踏两只船吧！收着大小姐的钱给男小三花。”
“你们想象力是不是太丰富了点？年纪轻轻的说些什么不好？背后说别人这种话。”要在以前我也不会随便说话，但听着身边几个年轻人说的话越来越过分了，还是压不住火打断了他们。
“明星不就是被人聊的吗？”“就是，关你什么事？怪大叔。”“别理他了，轮到我们了。”“这大叔不会是陆漫索的粉丝吧？”“这么老了还追星？”“说不定是老Gay，我们说他giegie坏话才这种反应。”
这群孩子真是有爹生没娘养的！我刚气得站起身来想再追着他们教育一番，刚刚挪到了他们座位上的人就说：“好脏啊，这陆漫索真不是个东西！”
“你又知道什么……”
虽然倒春寒有些冷，但都在商场里了不至于还包裹得这么严实吧？还有这拙劣的变声演技……我赶紧小心地四下瞄了一圈，然后小心地坐回板凳上问：“你怎么在这里？”
“小吴被他暗恋了好多年的男神给牵走了，所以等不及他偶像来了。阿英姐都这么说了我能不追来吗？更何况你一个连火车都不会坐的人跑这么远可怎么回家？”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可不是，看你SNS一天里可真是逛了不少景点。你是什么特种兵吗？走得比我开车还快。”
“南京的路比杭州还堵，坐地铁可不比开车快？”
“所以那男人呢？到底是什么货色把你迷成这样，手指头一勾就勾得这么远？你这样就不怕被卖进大山里给王瘸子当媳妇吗？哦！易导！好久不见，怎么这么巧……”
“小吴，轮到我们了！”
“你们两个怎么……啊……也是……”
“不好意思，我排的是两个人的位子……”
“没关系，我刚吃了……鸭血粉丝。嗯，我是来抓娃娃的。既然这么巧，吃完饭一起吃个甜品吧。我先去那边甜品店拿号子，等等你们吃完来找我就好。”
“可我们要吃好久呢，要是你等我们可能会让我朋友有负担。而且我这个朋友也比较认生。”
“什么啊，吴作家嘛！我们也是朋友。对吧？小麻雀？不是，吴作家。”
“哦，那要是等不及我们的话，就先回去就好，下次再聚也可以。”芋圆说着拉起了我的手，带我进到餐厅里。不知道是不是嫌这画面不够带劲，很快又把我揽进了他的怀里。
“别担心，让他好好吃上一顿醋。他要是对你真心喜欢，是不会受这种事影响的。”
他故意贴在我耳朵上低语着，带出的气息把我的耳根磨得痒痒的。
我也没想到芋圆真的会拖上他这么久，还是我沉不住气先从餐桌上站了起来。早就吃饱饭的我一边和芋圆聊着一边注意到了手机的推送。电视台已经发布了前阵子那个综艺的前导预告，就如这个下作电视台的传统，两位主人公的词条挂在了节目本身的排名之上。两人过去的不少绯闻被挖了出来，或许这就是刚刚在等位时都有人谈论此事的原因吧？
在关于偶像的电视剧里，为了表现这种程度的绯闻，肯定会有经纪公司办公室里一团乱的画面。
芋圆把我送回陆漫索身边后找借口先走了，大明星的热度也不能让他呆在这么热闹的地方，时间也到了我们回杭州的时候。
“哥！”汽车在红灯前停下的时候他开了口，我们车子所在三岔路口终点的大楼，正好是他代言的大幅面化妆品广告正对着阳光异常闪亮。
“嗯？”
“黄玉轩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你是指什么？”
“因为你没问所以我也不敢说出口，但我不想再对你说谎了。我们以前确实交往过，但现在只是朋友的关系。”
真的只是朋友的关系吗？那天收拾的垃圾桶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时的我只是一度有些迷茫，但没多久后重新见到你后就确认了心意。我想做你的男朋友。所以就算你一时没法接受这种关系，我也想呆在你的身边。”
可我却深陷在了这种不要考虑交往的责任之中，又能有所依靠的谎言之中。所以才会在黄玉轩忽然出现在了生活中后一下子不知所措。
虽然自己对自己撒的谎还没有答案，可好在我好像是对该怎么处理第三者出现后依旧以happy ending结尾故事有灵感了。
真希望生活也能像艺术作品那样美好，悠扬的故事能像歌曲一样能在小节最终落下句点，而不用担心音乐结束后，生活又会奔向哪一个乐章。